這件早已被鹿聞歌丟到角落的往事,卻被媽媽記掛了許多年。
直到長大成人,鹿聞歌回想起來,心裡湧起的卻是慶幸——正是家人給予的足夠豐盈的愛與安全感,才讓她在那段所謂的“留守”歲月裡,依然活得沒心沒肺、無憂無慮。
初中時,家裡換了新房。
有兩個臥室供姐弟選擇:一間稍小但離廁所近,一間更大但距離遠些。
兩人都想要大的。鹿見很公平:“石頭剪刀布,贏的選。”
鹿聞歌輸了,雖然有點失落,但也願賭服輸,默默安慰自己:離廁所近多方便。
直到裝修前征詢意見時,她才發現圖紙上自己那間竟是大的那間。
她疑惑地去問媽媽,鹿見自然地回答:“笙笙說要離廁所近的那間呀。”
正巧鹿聞笙路過,故作矜持地揚起小臉:“哦,我後來想了想,還是不想要太大的房間了,離廁所近點,晚上起來方便。”
鹿聞歌雖然開心,但還是反複試探弟弟是真的不想要了還是為了遷就她。
鹿聞笙被問煩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說了不想要就是不想要了嘛!你怎麼這麼囉嗦!”
剛剛升起的感動瞬間煙消雲散,鹿聞歌沒好氣地給了他一拳。
姐弟間的溫情,總是以這種“武德充沛”的方式彆扭呈現。
鹿聞歌的初中,鹿聞笙的小學時期,是姐弟倆轉職業和升級階段。
在充分詢問意願後,對畫畫感興趣的鹿聞歌高高興興地去學漫畫。
在老師一番“打好基礎很重要”的分析後,母女倆轉而報了素描班。
自此,鹿聞歌一頭紮進了“煤炭美術生”的道路,漫畫最後也沒學。
而對什麼都還沒表現出特彆興趣的鹿聞笙,則喜提了各式各樣的“興趣班體驗卡”。
麵對媽媽的提議,小學生鹿聞笙總是垮著臉:“啊?我不想去學那個……”
鹿見的策略通常是:“就一個學期,體驗一下,長長見識。不喜歡咱們下學期就不報了。”
“不要。”
這時,鹿女士會狀似無意地嘀咕:“行吧,就是不知道定金能不能退哦,好像有好幾百呢……”
話音未落,鹿聞笙便會義正辭嚴地打斷:“等等!錢都交了怎麼能不學?!媽媽,我去!”
鹿見會認真看著他:“笙笙,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們可以不去。定金沒多少,你的意願更重要。”
但鹿聞笙總覺得,錢沒了比“殺”了他還難受,斬釘截鐵:“我要去!”
於是,尤克裡裡、籃球、跆拳道……一圈體驗下來,沒發現什麼特彆的天賦,倒是坐實了這孩子“五音不全”。
直到五年級,鹿聞笙突然對英語和編程產生了濃厚興趣。
雖然課程費用高達五位數,但看到兒子眼裡難得的光,鹿見還是爽快地交了錢。
小時候的鹿聞笙其實是個小愛哭包,說話邏輯也常繞不清楚。
一出新手村就遇到滿級毒舌姐姐,小鹿聞笙感覺每天跟做噩夢似的,差點結巴。
不過挺過這一時期的鹿聞笙:不過些許風霜罷了。(扭頭在沒人在意的時候捂住胸口)
今後的毒舌大王鹿聞笙誕生了。
跟養蠱似的。
初中時期的鹿聞笙,在其他方麵大抵算得上聽話,唯獨在“嘴上”有些管不住自己。
家裡從小限製飲料,上了學有了零花錢,那被壓抑的渴望便悄悄冒了頭,他偶爾會偷摸著去買一瓶。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這話在他身上很是貼切。
鹿聞歌自覺肩負姐姐的“監督”職責,沒少拿這件事裝大人模樣提醒弟弟——“少喝點甜的,對身體不好。”
雖然她自己偶爾也偷喝,但她覺得這不一樣!她是姐姐,自有她的“道理”。
可她沒想到,有一次,她隨口抱怨了一句學校小賣部新出的奶茶太難搶。
隔天,鹿聞笙就來了。
他把一瓶冰涼的最貴奶茶和一個最難搶的麵包塞進她手裡。
“嘗嘗。”男孩臉上沒什麼特彆表情,好像隻是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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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聞歌知道,事實上夥食費和寢室費等項目交了之後,卡裡因為被管了飲料,鹿聞笙實際隻有50塊。
他幾乎全花在了這“順手”上。
鹿聞歌心裡輕輕“嘖”了一聲,吸管紮破塑封,甜意漫上舌尖。
這讓她還怎麼板起臉來說教?這家夥,也太“心機”了。
那點作為姐姐的、微妙的權威感,和手裡這份實實在在的甜,攪在一起,讓她隻好默默把到嘴邊的嘮叨又咽了回去。
鹿聞歌高中時,有陣子流行手工。
臨近母親節,她買了材料,一針一線給媽媽繡了個香包。
想著媽媽有了,爸爸也該有一個。
繡完爸爸的,又想起小時候是姥姥帶大的,便也給姥姥繡了一個。
姥姥有了,自然不能落下姥爺。
這樣一圈下來,家裡長輩似乎都齊全了。
她拿著剩下的布料,瞥見角落裡一小塊鮮亮的綠,手指頓了頓,最終還是低著頭,縫了一隻小恐龍,還特意綴上了一顆輕輕一搖就叮鈴作響的小小鈴鐺。
她分發香包時,帶著一種故作隨意的“公平”。
給長輩們是雙手遞上,輪到弟弟,就像丟一件無關緊要的小玩意似的拋過去,“喏,給你的。要不要?不要就算了,剛好我自己掛。”
鹿聞笙接過那隻綠色的小恐龍,指尖摩挲過那個小小的鈴鐺,抬起眼看她。
鹿聞歌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彆開了視線。
半晌,才聽見他帶著笑意的聲音:“我要的。”
然後,她就看到,那隻綠色的小恐龍,帶著那點清脆的聲響,穩穩掛在了他書包最顯眼的位置上。
她嘴角不自覺地彎了一下,又迅速壓平,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鹿聞歌是個從不委屈自己、也勇於表達想法的姑娘,唯獨在“收拾整理”這件事上懶得出奇。
有一次鹿見看她房間亂,隨口說了一句:“懶成這樣子,以後去婆家可怎麼辦,彆人要說閒話的。”
正值青春敏感年紀的鹿聞歌,立刻像被踩了尾巴。
她把在網上看到的那些關於“為什麼女孩子總有個虛擬的婆家”的議論搬了出來,肚子裡打了一堆反駁的草稿,準備迎戰母親可能的說教。
然而,鹿見隻是愣了一下,隨後眼神柔和下來,很認真地說:“媽媽知道了,是媽媽說得不對。以後不這麼說了。”
後來再有類似情況,鹿見隻是擔心她照顧不好自己,再不提其他。
這場預期的爭執還未開始便消散,反而讓鹿聞歌心裡某個緊繃的地方,悄悄鬆了下來。
林深和鹿見是因愛結合,家庭氛圍寬鬆。
鹿聞歌上大學後,他們便坦誠表示,希望孩子能找一個真心喜歡的人共度一生,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寧願不結婚。
每次談及此,鹿聞歌會參與討論,而鹿聞笙則總是沉默著走開,不願加入這個話題。
過年是鹿聞歌最喜歡的日子,熱鬨非凡。
白天打牌麻將,奶奶連奶茶都給全家點好,連鹿見帶回家的狗都有一份。
晚上家族齊聚ktv,去年剛交了女朋友、意氣風發的叔叔,今年落了單,大家笑著給他點了兩遍《單身情歌》。
彼時,她還攬著鹿聞笙的肩膀開玩笑:“等你小子高考完,老姐帶你這位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出去旅遊,見見真天地!”
她從沒想過,那個從小跟在她屁股後麵、會給她省下零花錢買奶茶、會把她送的醜恐龍香包鄭重掛在書包上的弟弟,有一天會毫無征兆地從整個世界消失。
周遭仿佛蒙上了一層看不真切的薄霧,關於鹿聞笙的記憶和旁人對他的提及,都變得模糊、飄忽,像是被什麼力量刻意擦拭過。
可鹿聞歌心裡卻空了一大塊,那種缺失感如此真切,連呼吸都帶著隱痛。
她和父母都覺得生活哪裡不對,一種莫名的空洞感縈繞在家中,明明一切如常,卻又分明少了最重要的部分。
她開始近乎執拗地反複回憶,抓住所有關於鹿聞笙的碎片……快樂的,吵鬨的,甚至煩人的,所有細節她都反複摩挲,像是在對抗一股無形中試圖衝刷掉這些痕跡的力量。
她不要忘記,絕不能忘記。
這是她作為姐姐,最後的本能堅守。
鹿聞笙的消失,並未帶來戲劇性的嚎啕痛哭,但那鈍痛卻彌漫在每一寸空氣裡。
完整的心缺了角,熟悉的家,永遠少了一個回家的人。
“姐!”
所以,當那聲穿越了漫長時光與虛空的、無比熟悉的呼喊驟然在身後響起時,鹿聞歌渾身一震,猛地回頭。
熙攘的人群仿佛瞬間褪色為背景,那個熟悉的身影正撥開人潮,朝著她奮力跑來。
依舊是少年模樣,眼神亮得驚人。
鹿聞歌怔怔地望著,視線驟然模糊,溫熱的液體毫無預兆地盈滿眼眶,順著臉頰滑落。
她看不清了,也不想看清,生怕一動,這幻影就會消散。
她想,就算是夢,是幻覺,是大腦因過度思念而生出的可憐慰藉……也好。
至少在這一刻,她心甘情願,永遠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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