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埋得有點深，濕潤的泥土裹著細碎的草根，一鐵鍬下去能聽到土層與樹根摩擦的悶響。
陳北安握著鐵鍬木柄，指節因用力微微泛白，每一下都朝著樹根斜下方探去，避免傷了老樹盤虯的根須。
約莫挖了七八分鐘，鐵鍬頭突然撞上硬物，發出“當”的一聲輕響，他立刻收了力，蹲下身用手撥開表層濕土，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盒逐漸顯露出來——盒身裹著褐色的泥漿，邊角處的鐵鏽已經剝落，露出裡麵暗沉的金屬原色。
“我嘞個豆，好家夥，還真埋了東西在這下頭啊？”顧登的聲音裡帶著點意外的雀躍，他快步湊過來，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捏住鐵盒邊緣，指尖蹭到的鐵鏽簌簌往下掉。
鐵盒不算重，他輕輕一抬就離了土，隨手在褲腿上蹭了蹭盒身的泥，才伸手去掰盒蓋。
盒蓋與盒身咬合得不算緊，顧登稍一用力就將其掀開，可下一秒他就猛地皺緊眉頭，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脖子，差點沒被裡頭的氣味給熏到。
那味道混雜著泥土的腥氣、金屬的鏽味，還有一種類似蔬果腐爛後殘留的酸腐味，算不上刺鼻，卻格外嗆人。
幾人湊過去細看，才發現鐵盒裡鋪著一層泛黃的舊報紙，報紙上平放著一幅畫。
畫紙是普通的素描紙，邊緣已經發脆，上麵的顏料卻還帶著些微的光澤——顯然是用果汁和蔬菜汁畫的：深綠色的是菠菜汁，塗成了遠處的樹木；橙黃色的是胡蘿卜汁，畫成了天上的太陽；還有淺紫色的葡萄汁勾勒出小房子的輪廓，筆觸歪歪扭扭，配色卻透著股孩童的鮮活。
整體看就是很普通的小學三四年級學生的畫畫水平，沒有太驚豔的構圖，也沒有細膩的筆觸，但線條還算工整，算不上醜。
“這是？不會是任興小時候畫的畫吧？”顧登用指尖輕輕碰了碰畫紙邊緣，眼神裡滿是疑惑，語氣卻沒多少底氣——任興如今是國內知名的青年畫家，畫風冷冽抽象，和眼前這幅稚嫩的畫實在沾不上邊。
“應該不是。”包月立刻搖頭，她從口袋裡掏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鐵盒內壁的鏽跡，聲音冷靜得像在分析案情，“而且李明宇收養任興的時候，任興都已經十一二歲了，這個畫畫水平明顯是低年級小孩的手筆，年齡根本不符合。”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更重要的是，據調查所知的情況，任興和他這個養父的關係那是很微妙的——任興在采訪裡從來沒提過李明宇，甚至在李明宇去世後都沒露麵，怎麼會把自己的畫埋在李明宇的園子裡？”
說到這兒，包月抬眼掃過兩人，語氣裡多了幾分篤定：“再說，你覺得一個猥褻小孩的變態老男人會收藏這些東西嗎？這畫埋在這裡，應該是有其他的寓意。”
“不過……”她話鋒又一轉，想起之前看過的調查報告，眉頭微微蹙起，“調查報告上顯示，任興未成名前的畫作，早期有過一段時間是用這種特殊材料作畫——他小時候家裡窮，買不起顏料，就用蔬菜汁、果汁代替。
不過後麵他拜了老師，有了資源，就慢慢有了自己的風格。”
這麼一說，顧登的眼神又亮了：“那也保不準是任興前期對李明宇還抱著希望啊？畢竟剛被收養的時候，小孩多少會想討大人歡心，說不定就是希望通過用這些蔬菜汁果汁作畫，來吸引李明宇對自己的注意，把畫埋在這兒，可能是當時的小心思？”
“老陳，你怎麼看？”顧登見陳北安一直沒說話，隻是盯著鐵盒出神，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陳北安卻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兩人，望向園子入口的方向——那裡空蕩蕩的，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他剛才挖鐵盒的時候，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處盯著這邊，轉頭去看時，卻隻看到那老頭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這邊看，動作遲緩，眼神渾濁，眼神看起來彆有深意。
可陳北安心裡的疑慮卻沒消散。
他想的倒和顧登、包月他們不同，注意力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剛才那個守園老頭。
老頭說自己在這兒守了十年，對李明宇的事卻隻字不提，問起園子裡的樹，也隻說“記不清了”，偏偏在他們要挖樹的時候，又突然出來阻攔，理由還牽強得很。
“那個老頭……恐怕不簡單。”陳北安收回目光，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鐵盒邊緣的鏽跡，聲音壓得有些低，“這人或許和李明宇的死有關。”
顧登和包月都是一愣，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入口，再回頭看鐵盒，眼神裡多了幾分凝重——如果老頭真的知情，那他守在這園子裡，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守護這個鐵盒，還是為了掩蓋其他秘密？
但這鐵盒內裝著的，不過是一副孩童畫作，能有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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