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樹成怔住，眼眶又倏地紅了；鄭桃依在旁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陶罐的耳把，似在衡量一句話的重量。
火盆爆出一粒火星，濺到張峰手背上，他嘶地一聲縮指，卻又笑了起來：“瞧，就連火也欺生。”
那一瞬，鄭桃依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又很清晰：“將軍，昨夜城破時，你說「亂世之中，仁慈才是最大的殘忍」，那……”
她抬眼，與他四目相對，“若有人願在這殘忍裡，留一點仁慈，是否算偷生？”
張峰的笑意停在嘴角，半晌，他拿起火鉗撥了撥炭，讓火光更旺些，才低聲答：“算，但若自己的力量不夠，就算想偷生，也要有人護著。”
他頓了頓，“若你願意，我可以護著……你們姐弟。”
“這話聽起來，像施舍。”鄭桃依擠出一絲笑意，“若我拒絕你的護，應該也是一種仁慈吧？”
屋外，一陣冷風呼嘯，透過門縫鑽進來，張峰打了個哆嗦，起身說道：“要是我的力量也不夠，你怕連累我而拒絕，的確是仁慈，可我有這個能力，你還拒絕，那就不是仁慈，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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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不早了，早些歇息。”他嗬嗬一笑，抱了抱拳，告辭離開，在替他們掩門時，卻見鄭桃依已經垂下眼睫，指尖在罐身輕輕寫著什麼。
房門合上，他沒看清，那是一個「弓」字。
……
同一刻，東海王府後宅。
項瞻與赫連良卿對坐臥房，桌麵上擺著一壺酒，兩道下酒菜。
項瞻獨飲，良卿斟酒，兩人聊著閒天兒。
“你打算怎麼處置鄭氏一族？”
“君無戲言，我曾當眾說過，要是鄭天錫冥頑不靈，拒不投降，待城破之日，鄭氏一族雞犬不留。”項瞻端起酒杯，放在嘴邊，沒有喝，“但是我今天查閱案牘，發現鄭天錫把府庫內近三百萬兩銀子，全都散給了守城將士和百姓。”
“你怕殺了他們，再引起那些降卒嘩變？”
“有這個可能。”項瞻頷首，一口喝完杯中烈酒，咂了咂嘴，“另外，還有一點。”
“什麼？”
“因為你。”
“我？”
“是啊！”項瞻無奈輕歎，“你的目的似乎要達成了，那瘋子上心了。”
“哦？”赫連良卿眼前一亮，“那你還糾結什麼？”
項瞻默然，沉吟片刻，反問道：“良卿，你覺得，我該不該為張峰培養一幫心腹？”
赫連良卿一怔：“你在擔心什麼？”
項瞻自己倒了杯酒，又是一口飲儘，沉聲道：“昨夜，燕叔給了我一種落寞之感。他今年五十歲了，還能再替我征戰幾年？各軍將領中，能讓我完全信任的，除了他，也就隻有姐姐，但姐姐統領全軍……”
項瞻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赫連良卿恍然：“所以，你想讓張峰接替燕叔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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