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敗誘敵?”項瞻呢喃著,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燕叔這是想讓朕來做誘餌啊,隻是施以敗戰之計,往往是處於劣勢或敗勢時的險中求生,眼下還不到這個時候吧?”
“陛下對兵法,果然真知灼見。”燕行之抱拳道,“不過,此戰關鍵並非誘敵,而是在於陛下受傷。”
項瞻立刻會意,挑了挑眉:“讓敵軍放鬆警惕?”
“正是。”燕行之道,“以當前局勢來看,敵軍在南岸防務固若金湯,我軍若想強攻,勝算不大,唯有出其不意,方能取得戰機。陛下萬金之軀,本不該涉險,但眼下,沒有比您親自出擊更具迷惑性的了。”
他轉身取來輿圖展開,手指在上麵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蔡闕率領十萬水師來此,揚州海防必然空虛,末將已派玄衣巡隱探查揚州沿海情況,若真如我所料,我便可率伏波軍從淮水河口入海,自東海繞行折入長江口,晝伏夜出,七日可至。”
“七日?”項瞻皺眉,“糧草輜重如何運送?七百艘戰船調動,不可能毫無風聞。”
“無需調動全部戰船。”燕行之眸中精光一閃,“末將隻需伏波軍三萬,樓船二十,艨艟八十,走舸三百。餘下兩萬人馬,由鄧金戈統領,在裴文仲援救落星灘時,擂鼓升帆,虛張聲勢,為我撤離創造機會。至於糧草……”
他露出一絲笑意,“早在五日前,末將已經通令徐州全境,將後續糧草儘數轉運新月港。”
新月港,正是項瞻接收徐州時,在沿海設立的商業港口,經過這一兩年發展,早已是東三州最大的商儲之地。
項瞻恍然:“你是說,用商船?”
燕行之微微頷首,笑而不語。
項瞻也沉默下來,目光緊隨燕行之的手指,在那方輿圖上勾勒出一條橫跨千裡的水線,隨即又緊盯沙盤,陷入沉思。
也不知過去多久,一個具體的作戰計劃,在他心中漸漸明晰。
這不是簡單的聲東擊西,而是一局以自身為餌的險棋。
自己親率五千精兵強攻落星灘,聲勢要大,但最終必須敗退,最好再添一道貨真價實的傷。
如此一來,裴文仲定會誤判大乾皇帝徒有虛名,而蕭庭安首戰告捷,其在南榮軍中的威望必然水漲船高。
蕭執本就忌憚太子,見此情形,要麼逼迫裴文仲奪回兵權,要麼調集重兵增援落星灘,以防太子勢大,而無論是哪種,南榮的防線都會出現裂痕。
真正的殺招在於時間差,當所有人沉浸在大乾皇帝受傷,榮軍大勝之時,燕行之已經親領伏波軍三萬,自淮水河口悄然入海,沿東海之濱晝伏夜行,七日內直抵長江口。
屆時,南榮十五萬大軍並十萬水師主力被牽製在豫南,後方空虛,伏波軍可乘樓船突襲揚州,一舉攻占這個南榮最大的船塢與糧倉。
在其得手之後,便可立刻打通淮河入海口,與樓船軍會師,以大江為屏障,以揚州為根基,迅速擴充水師,實現以戰養戰。
項瞻盯著沙盤上的長江水道,思緒更進一步:待揚州陷落,蔡闕大軍必然回援,到時,再由徐雲霆率五軍兵馬司從正麵渡過淮水,蔡闕水師調離,緊靠裴文仲十五萬大軍,不論將領能力還是兵力優勢,都不是五軍兵馬司的對手。
而蕭庭安固守落星灘,倒成了順利“突圍”的優勢,大軍放其離去,一個活著的、經曆過敗仗卻保全了部下的太子,對蕭執而言,是比敵軍更棘手的存在。
南榮朝廷會因戰敗而恐慌,軍心離散,民心動蕩。
更妙的是,此前讓玄衣巡隱散播當年襄王被蕭執迫害的舊事,也能在此時引爆。
蕭庭安本就有賢名,若能在戰場上“險死還生”,民間輿論自會偏向這位仁德太子。
到了那時,他手下的將士就不再是敵人,而是將來接收南榮時,用來安撫舊臣、穩定民心的活招牌。
項瞻的指尖輕輕敲擊在潤州的位置,心中不由激蕩,燕行之此計,看似冒險,實則步步為營:詐敗是虛,襲揚州是實;保蕭庭安是情,亂南榮是謀。
從落星灘到長江口,從東海之濱到潤州城下,每一環都緊扣著南榮的內部矛盾。
“唯一的風險,就是玄衣巡隱的情報若有半分延誤,伏波軍孤軍深入,便是萬劫不複。”項瞻暗自思忖,“不,我應該相信他們。而且,裴文仲絕不會料到,我軍竟敢在水師兵力劣勢之時,還行分兵之策。”
他抬眼看向燕行之,心中已有了決斷。
這盤棋,下的是人心,賭的是大勢。蕭庭安是那枚最關鍵的棋子,而自己,隻需在落星灘演好那場敗仗,剩下的,便看這位老將如何在東海之上,掀起顛覆南榮的滔天巨浪。
言念至此,項瞻不由得長長舒了口氣,搖頭輕笑:“燕叔啊燕叔,你這哪是演戲,分明是連環計,就是不知蕭庭安,能看穿幾分。”
“他若看不穿,反倒不值得陛下如此費心。”燕行之也笑道,“末將以為,他不僅看得穿,還會主動配合。在他心中,南榮的江山,可比他父皇的性命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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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瞻讚同的點點頭,雙掌撐著沙盤邊緣,重新盯著落星灘:“既然如此,便不能隻是「演」,要想讓敵軍放鬆警惕,朕這傷還非受不可,五千將士也須得有實打實的折損,否則,騙不過裴文仲那隻老狐狸,更騙不過蕭執的耳目,隻是……”
燕行之神色微動:“陛下不忍將士們丟了性命?”
項瞻下意識就想說是,可張了張嘴,還是沒能說出來。戰場上哪有不死人的,就算再謹慎再演戲,也無法避免,況且若要瞞天過海,必須付出代價,這是鐵的法則,改不了。
他不置可否,而是輕聲問道:“五千弓弩手,夠嗎?”
“足夠了。”燕行之道,“落星灘地形狹窄,大軍施展不開,五千精銳弓弩手,射程遠、機動快,進退自如。您隻須擺出強攻架勢,射幾輪火箭,在灘頭虛張聲勢即可。蕭庭安是個聰明人,他會明白該怎麼做。”
他頓了頓,“關鍵是,要堅持到裴文仲領軍來援,讓他親眼看見陛下中箭落馬,又「僥幸」被親衛救回,這一箭的分寸,還需好好把握。”
項瞻本能的想說,你不就是天下第一神箭手嗎?可很快又反應過來,對方要在他佯攻之際遁水遠走,話到嘴邊便又咽了回去。
“那這事讓誰來辦?”他無奈一歎,“當眾射皇帝,就算是演戲,誰敢啊?”
燕行之想了想,笑道:“有一人,箭法本就不俗,後得我教導,早已百步穿楊,必能擔此大任。”
“誰?”
“褚青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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