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停頓,環視眾人之後,繼續說道,“另外巴蘭德大人徵得來訪的德國皇孫亨利王子首肯,若公理評判結束後,倭人還一味地推諉抵賴不願交出琉球,德國願用停在香港的德國皇家海軍艦隊,逼迫倭人交出琉球!”
“當真!”張之洞、寶廷與陳寶琛,一臉喜色的異口同聲問道,張佩綸也是一臉驚喜之色,但心卻道,“看來終於說服德國人了,只是不知道中堂大人向德國人出了什麼價錢。”
“當真的!”左都御史翁同龢開口道,“恭親王和李合肥的摺子已經送到御前,說是等德國皇孫到京之後,與總理衙門與北洋一起鼓搗出來的,《清德友好宣言》一起宣佈。”
“諸公,藉助洋人之力,奪回琉球藩屬,是不是有損我大清的顏面,我是不是該參他一本?!”陳寶琛抱拳向李鴻藻、潘祖蔭和翁同龢三位清流大佬們問道。
“以夷制夷,德國人願意出力幫我大清懲戒倭人,這是件好事,這事參不得!”張之洞插話道,“諸位大人,伯潛,若此事成,豈不是正體現了,我大清國勢昌盛,冥冥之中自有天助!”
“嗯,孝達兄所言極是,想我大清龍興於關外,能得天下也是靠的天助,今有德國從旁相助,幫我大清奪回琉球藩屬,實乃天幸。”張佩綸點點頭,贊同道。
坐在一旁的寶廷眨眨眼想了想,扭頭對陳寶琛問道,“伯潛,德國似有德皇,然否?”
“有德皇孫前來覲見陛下,你說有沒有德皇,你呀,詩文做多,滿腦子詩詞了!”陳寶琛笑著對自己的老友抱怨道。
“著哇,我就說麼,唯有上有君父之國,才有如此仗義之輩!”寶廷一拍大腿道。
“英吉利國也有皇帝的,還是女皇,但對我大清可是一點都不仁義!”陳寶琛沒好氣的說道。
“牝雞司晨,惟家之索....”寶廷剛把這個詞吐出來。
“住嘴!”李鴻藻怒斥道。
“大膽!”潘祖蔭一拍椅把喝道。
“慎言!”翁同龢搖搖手出聲制止道。
而張之洞、陳寶琛和張佩綸,要麼低頭,要麼仰天,要麼琢磨手中的摺扇,一副不聞不問,置身事外的模樣。
當今把持大清朝政的是兩宮皇太后,與英國女皇相似,在清國正統眼裡,也稱得上是真正的牝雞司晨。生性耿介的寶廷一張口之後,就知道自己言語犯了忌諱,趕忙輕輕的打了自己兩巴掌,自責道,“該打,該死!”
李鴻藻擺擺手,語重心長的說道,“竹坡,你才氣高,為人敢言,加之宗室出身,這些都是優點,但唯有狂放和狷介一事上,一定要慎之又慎呀!”
寶廷起身,對李鴻藻深深的作了一揖,恭聲道,“先生,竹坡受教了!”
“竹坡也是有感而發,無心之過,下不為例,下不為例!”翁同龢笑著打圓場道,而後又對在座的清流四諫們問道,“西人天性逐利,這德國人也未能免俗,在出兵幫我大清奪回琉球藩屬之前,也頗多言利之事。石孫先生、伯寅先生與我,正想問問你們對此事的看法。”
張之洞聽罷,直接拱手向三位大佬們問道,“大人,不知這德國人,要從我大清身上,所謀何利?”
“只要不割地不賠款,依我之見,諸事皆可允之!”寶廷插嘴道。
“咳!”狠狠的瞪了一眼寶廷後,潘祖蔭開口不滿的說道,“又不是同德國人打了敗仗,何來割地賠款?!”
“德國人提出的條款與先前所講,基本一致,要求我大清開放礦路權、要求在我大清興辦工廠、要求我大清購買德國軍備,而且點名希望我大清購買德國的軍艦,另外只是額外新增了一條,如我大清要德國軍艦出兵東瀛,還需額外支付德國艦隊費用。”
“可有要我大清改變國體?”張之洞不待潘祖蔭說完,緊張的問道。
“沒有!”潘祖蔭搖了搖頭,“德國人所言,只唯利,不言其他。”
“呼....”張之洞長出一口氣,笑道,“這點上,到是與英人與法人不同,英人、法人最讓人可惡的一點,便是時刻不忘改變我大清國體!不想這德國卻如此識趣,若是以清國之論常名教為原本,輔以德國富強之術,清德合作到是件美事!”
“但是德國人要礦路權,這點無異於割土讓地,有違於我大清祖制呀,我要參他!”寶廷大搖其頭,完全不贊同張之洞所言,張口道,“君子尚德不尚力,西人所學多奇淫巧技,這等事物若在我大清氾濫,我恐先人教化...”
“少溪兄,若能通西法以得自強之術,博漢學以為明理之資,是西法正為我大清所用,漢學正為宋學所用,豈非快事、便宜事?”張之洞一敲手中的摺扇打斷寶廷的話,不滿的反駁道。
“孝達之言,我看也是頗有些道理,我大清想要富國強兵,那麼練兵、開礦、造船缺一不可,而這三件事都需要西學,若能按照孝達所說,能以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到不失為一個好法子。況且我大清上下在求自立,德國人是與我大清合股開礦修路,若是這都參上一本,我恐不合兩宮太后的心意。”潘祖蔭摸了摸唇上的短髭,附和的點頭道。
翁同龢眨眨眼,看了看屋中其他沉思不語的眾人,說道,“孝達之言,我亦覺有新意,大清是要革新,但是辦洋務也應以朝廷為根本,所以這練兵、開礦和造船之事,我倒是覺得該由朝廷來把握,而非讓封疆大吏來操辦,諸位的意思呢?”
“大人,我大清的洋務,在咸豐年間就一直是由恭親王在主持,而這總理事務衙門一直可都是在北京,在朝廷手裡呀,而北洋不過襄辦而已。”張佩綸神色淡淡的說了一句,“再說了,直隸的李大人也是實幹之人,從平定長毛開始,淮軍就在上海與洋人打交道,曾文正公可是點名誇讚李大人,是我大清難得的洋務之才呀。”
“他李合肥是人才不假,當年他平定長毛、捻匪,可謂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而現在,他的北洋不但有淮軍精銳,更有水師,日子過的如火如荼,難道到老了,富貴了,連一場仗都不敢打嗎?”張之洞神色冷冷的問道。
“打仗講的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可如今倭國到底如何,我大清誰人能知?不知敵如何談勝?打了敗仗,是算他李大人的,還是算朝廷的?”張佩綸斜著眼,朝下掃了一眼張之洞。
“我勝敵敗,是要靠謀劃,但謀劃之前卻是敢不敢打的問題,這關乎於膽氣!文官要有文膽,武官也要有武膽,倘若武官愛財畏死,連打仗的念頭都不敢想,此等率軍之人,還是等我張孝達參他一本!”張之洞昂起頭看著張佩綸,毫不示弱的說道。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與倭國之戰必是國戰,光有膽氣,沒有謀劃,莽夫也!”張佩綸一拂衣袖,冷言冷語說道,“輕則喪軍,重則喪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