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底部還有一道旨意。顏執安顫慄,伸手撥開,賜死安王的遺旨。
殺人者是先帝,與皇帝無關,過繼的孩子就算心存不服,也只會怨怪先帝,怪不到皇帝身上。
顏執安沉默良久,盯著第二道遺旨來看,吾兒……她闔眸,先帝的愛女之心,當真讓人佩服。
她想了想,道:“你怎麼做?”
“我若立皇夫,安王則活。母親私心也想讓他活著,對嗎?”循齊抿唇,淚水滑下來,“不知為何,我不恨他了。”
她痛苦極了,找不到解決的辦法,重複一句:“母親肯定想讓他活著,她愛我,會愛自己的幼子。”
“先帝是想保持帝位血脈正統。”顏執安抬手,擦去她眼角滑下的淚水,“來日方長,先不必去想。”
此事牽連重大,不必急著去想後果。
她將遺旨放回匣子裡,合上蓋子,放在一側,“陛下,上官右相的事情,如何定?”
“依照先帝旨意去辦。”循齊深深呼吸,心口依舊鈍痛,呆呆地看著虛空,眼神茫然。她在反思在反省,老師會不會就不會死了。
左右一想,她又覺得愧疚,這時,顏執安抬手輕撫她的臉頰,似是安慰,她看過去,觸見顏執安眼中的心疼,剛止住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顏執安無奈,道:“做了皇帝這麼久,怎地還這麼愛哭。”
“可是、我……”
“你有遺旨又如何,她會活著嗎?從心而論,她的生死是她自己決定。她為那一日盼了二十二年,每一日每一夜,都是她自己熬過來的。小齊,你不是她,你無法為她做決定的。”
顏執安似要彌補自己當年不在她身邊的愧疚,輕聲安慰:“我與她公事多年,我給她使過絆子,她給我潑過髒水,她的性子,我瞭解。她官至相位,只要開口求先帝,先帝豈會不允。”
“後來你登基,憑藉著師生情分,她不開口,你也會去做,但她沒有。”
“小齊,她是自己想尋死路的,天子降旨,廢除舊規,可這條規矩根深蒂固,難以撼動,哪怕陛下廢除,將來也會有慘事發生。唯有鬧大了,天下皆知,警醒世人。”
“她想為自己爭,為將來被這條規矩迫害的孩子去爭。還有一點,她的姐姐死了,病死在她權勢滔天的這一年。”
循齊闔眸,抵著她的肩膀,失聲痛哭。顏執安輕輕地撫摸她的後頸,感受到她的悲傷、痛苦,幾乎可以感同身受。
皇帝哭了許久,哭到最後聲音嘶啞,顏執安便不準她哭了。
宮娥奉來熱水,顏執安親自擰幹了帕子,擦拭皇帝的眼淚。
“陛下睡會兒罷,我與左右二相商議此事,等你醒來,給你滿意的答複。”
皇帝呆呆的,眼神茫然,神色頹靡,她說什麼便答應什麼,自己躺了下來,望著虛空。
“別睜眼了,閉上眼睛。”顏執安輕輕撫摸她的眉眼,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在呢,我陪著陛下。”
皇帝閉上眼睛,眼睛也疼,她伸手,圈住顏執安的腰肢,慢慢地朝她靠近,直至貼著她的身子。
殿內沉寂下來,剛剛皇帝的哭聲似是一場夢,一場噩夢,滿殿宮娥顫慄,唯恐得罪君上。
然顏執安不是苛待之人,讓人去請二相過來,自己守著皇帝。
皇帝躺了半個時辰,終於睡著了,呼吸綿長。顏執安看著她的側臉,忍不住伸手去撫摸,心中不忍,她的哭聲像是一把刀插進自己的心口。
顏執安覺得疼得揪心,夾雜著後悔。
應殊亭與齊國公同時來了,但兩人來的是中宮。應殊亭第一回來東宮,齊國公來過一回,是多年前,惠帝崩,皇後要自立。
那一年,天下險些大亂,最後,李家妥協,以十七年為期,待太子弱冠後,皇後還帝位於他。
兩人來時,太傅立於桑樹下,衣襟飄逸,“太傅。”
顏執安手中拿著遺旨,回身看向兩人,道:“先帝去前,留了三道遺旨,這是第一道。”
她遞給齊國公。
齊國公詫異,皇帝登基三年,怎地還有遺旨呢。
他半信半疑地開啟遺旨,掃了一眼,不言語,只哀嘆一聲。他這等模樣,讓應殊亭不解,靠過去,認真去看,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二位,怎麼想?”
“要緊的是陛下怎麼想?”齊國公說,皇帝當年初登基,憑一己之力與天下對抗,最後還是上官儀自盡來結束的。
如今,先帝早有旨意,皇帝知曉,豈不是要抓住當年那些人來洩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