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瀾心想,什麼請來,恐怕是京都城破,這位餘嬤嬤逃難來的湖廣罷。
她正想著,卻見那餘嬤嬤上前兩步,抬手狠劈了地上的丫鬟一巴掌。
滿亭針落可聞,小丫鬟半張臉腫得老高,捂著臉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庾秀娘這才悠哉悠哉,對著沈瀾道:“沒規矩的東西,便是這般下場。”
沈瀾心有不忍,暗道這庾秀孃的性子怎得如此驕橫,倒與那官僧如出一轍。她心知肚明不過是方才那個下馬威沒給成,這會兒庾秀娘借題發揮罷了。
“夫人說的是。”沈瀾順從道。
見她低了頭,庾秀娘親親熱熱地牽起沈瀾的手,笑盈盈為她介紹身側七八個女子。
這個是哪哪的知縣夫人,那個是經歷、推官夫人……
沈瀾眨眨眼,全是庾秀孃的下屬啊。
“這位便是湖廣大名鼎鼎的沈娘子了。”庾秀娘說罷,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沈娘子是個可憐人,丈夫死了,還得苦苦的守著。”
底下眾人紛紛附和。
“可憐啊。”
“夫君去得這般早,留下孤兒寡母。”
“一個女人,苦捱著,好生受罪。”
人人都知沈娘子與她那死了的贅婿情誼甚篤,這會兒被人戳了傷疤,只怕要心疼死。
眾人嘴上哀嘆著,笑盈盈抬眼去望沈瀾,卻見她翠眉顰蹙,哀愁不已,竟好似西子捧心,格外惹人憐愛。
沈瀾順勢取了帕子遮住眼睛,嗚嗚咽咽地假哭了一會兒,方才道:“實在是失禮了,提及亡夫,我心中悲痛難忍。“
眾人正要看她笑話,卻見沈瀾哽咽道:“眼前歡宴,亡夫卻在地下孤零零一個人,我哪裡還有臉面赴宴呢?還望諸位夫人恕罪。”說罷,起身離席而去。
眾皆驚愕。庾秀娘傻了眼,趕忙起身道:“沈娘子且住。”
沈瀾暗自嘆息,回身望去,卻見庾秀娘將她拉到身側坐下,又笑道:“方才是我失言了,正要向沈娘子賠罪呢。”說罷,吩咐丫鬟端了一杯茶要給她致歉。
沈瀾疑心庾秀娘這是見軟刀子刺她不管用,又見她匆匆要走,便要上硬辦法了。
沈瀾瞥了眼那茶盞,蓋子還蓋著,也不知裡頭是什麼,可否下了藥,便只打算接了茶盞,放下不吃就是了。
誰知那丫鬟不知怎麼的,直直往前沖了兩步,大半杯熱茶潑出來。
沈瀾是坐著的,一半袖子還被庾秀娘拉著,躲閃不及,只轉過頭去,又抬手拿左胳膊一擋。
熱氣騰騰的茶水,刺啦一下,大半潑在沈瀾胳膊上。
“你們做什麼!”秋鳶又急又氣。一旁的餘嬤嬤也慌了神,差點叫出聲。
劇痛襲來,沈瀾顧不得眾人或愕然,或不忍,或幸災樂禍的表情,匆匆起身。
這亭子旁有一泓小溪,沈瀾捲起一截衣袖,只忍痛將半截胳膊泡在流動的溪水中。
“哎呀,可是燙著了?”
“怎得這般不知廉恥,大庭廣眾之下撩起胳膊。”
“狗奴才!叫你奉個茶也不會!”
身後傳來庾秀娘打罵奴婢,眾人或許有些不忍心,奈何不敢違逆了庾秀孃的意思,便也只好低頭不語。還有幾個捧著庾秀娘,又有幾個驚詫沈瀾竟將衣服撩起,露出一片雪白的胳膊。
身後一片亂麻,沈瀾厭惡至極。庾秀娘作為一個母親,不好生教導官僧道理,竟還覺得官僧捱了打,她便要出面替官僧打回來。這才想出個先羞辱她,再毀她容的主意。
果真是熊孩子必備一個熊家長。
“夫人,你怎麼樣?”秋鳶都快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