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讓貴黨提出這個提案?”思考結束後,繆首輔沒有立刻表示贊同或拒絕,而是開始反問。
“首輔大人是執政黨,”夏完淳知道現在制憲會議裡勢力最大的還是執政四黨同盟,而且夏完淳坦率地承認:“雖然我是國民黨黨務幹事,但其實和同黨並不熟。”相對來說,夏完淳倒是和繆首輔更熟悉些,作為齊王府的官員他們以前打過不少交道。
“夏先生說這主要是出於你自己的意思?”
“是的,許將軍是我的朋友,他的部下也有很多都是我的朋友,曾經同甘共苦的朋友。”夏完淳表示他不看著這些人面臨死亡而袖手旁觀:“他們並不是野獸和無惡不作的惡棍,雖然報紙和選民現在不這麼看,但總有一天他們會了解的,他們會為今天殺了這些人感到噁心和後悔的。”
“既然如此,那本黨能從夏先生實現個人願望中得到什麼好處呢?”繆首輔捻著鬍鬚問道。
“這對首輔大人也是有利的啊……”夏完淳很奇怪為何有此一問,因為結束戰爭對執政黨的好處顯而易見。
“但還不夠。”繆首輔斷然打斷了夏完淳的說明。
“首輔大人的意思是?”夏完淳有點迷惑。
“既然夏先生是為了私人而來,那我也要提出一個私人要求,而且剛才夏先生已經說了其實和國民黨沒有什麼交情,”繆首輔感到這個計劃很有成功的可能,既然如此那就要盡力設法保證工黨在計劃成功後的利益:“如果夏先生退出國民黨加入工黨,本官就同意這個要求。”
而且夏完淳是齊王的近臣,工作相當出色,對這個人繆首輔內心也是欣賞的,年輕有為,雖然不在制憲會議中但卻是著名的憲政專家,有過很多本令人稱讚的憲政專著。在齊王府有關係,和失敗的順廷也有層關係在,將來工黨說不定可以在新收復的幾個省利用這層關係拉選票,至於他和許平的關係,如果這個計劃成功那暫時看起來沒用,但是誰知道以後還會有什麼變故?最後一個原因是繆首輔感覺自己也需要培養個接班人,東林黨陳子壯培養的那個任紅城很令繆首輔眼紅,他身邊可沒有這樣有潛力的年輕人:“如果夏先生肯加入工黨,老夫正好缺個黨務總理,如果夏先生肯屈就的話,這赦免令老夫就去出頭說項。”
想了想,夏完淳站起身向繆首輔一躬到地:“繆公錯愛,晚生敢不從命?”
……
抓到明軍俘虜後,總有部下想殺幾個洩憤,許平始終不同意,而他的部下都表示是不是能取得赦免難以預料,他們寧可不要赦免也要殺個痛快。
一次有幾個部下當著俘虜面大聲表達出這種意見,那些俘虜馬上跪滿了一地,齊聲哀告說他們原本都是本分的百姓,從來不曾殺過順軍的戰俘,不繼續頑抗放下武器投降也是風聞許平的名氣。順軍的軍官生氣地說道,這些人得勢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如果今天兩邊調個,那就是求一條活命也不可得。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許平最後還是把人都放走了:“殺這幾個人又有何用?如果我今天捉到的是齊王的國防部長,或是他手下的那幾個軍分部的部長,我是一定不會饒了他們的,但是這些小兵……殺不殺他們做得了主麼?”
當名義上的齊王全權談判使者抵達濟南時,許平已經在考慮停止騷擾戰了,因為物資開始匱乏,而許平和李定國考慮再三認為還是要設法長期堅守濟南,以便給進攻的明軍造成最大的傷亡——去打北京那幫叛徒沒有任何好處,打死多少也不能爭取到談判籌碼。
“夏先生,真是幸會之至,”看到正使後許平臉上露出難掩的驚訝和喜色,李定國也見過夏完淳但是不知道名字,許平給他重新介紹過後道:“我有幸在報紙上讀過你的一些憲政文章,不知道你在齊王那邊得到一展所長的機會了嗎?”
“比在順王那裡強多了。”
夏完淳的話讓許平苦笑了一聲,三人坐下後,許平搖頭道:“順王是個好人,可不是個好皇帝。”
“不錯,皇帝需要奸猾陰險、出爾反爾、反覆無常,如此才可能不必矇蔽得太厲害。是個惡棍不一定能做個好皇帝,不過不是個惡棍肯定不可能是好皇帝。”夏完淳介面道:“齊王告訴過我,他曾經對許將軍講過沒有皇帝的日子,不過許將軍不信會有這樣的日子。”
“我又沒有陪伴過皇帝,確實不知道皇帝都是如此這般,而且齊王確實敢想敢為,我不及此。”許平微微一笑:“現在想來,可能確實是沒有皇帝會好一些。”
“可是許將軍還是要打到底。”
“我已經不是為了什麼大順了,只是齊王不肯放過我的手下。”
“如果許將軍只是為了這個,那就好辦了。”夏完淳再次確認道:“除了赦免許將軍每個手下一條命,還有其他的要求嗎?”
“沒有了。”許平搖頭道,同時心裡騰起無限的希望。
“赦免不是不能考慮,但是你們要被流放,”夏完淳直言不諱地說道,許平手下的這幾萬人是訓練有素而且精於戰陣計程車兵,制憲會議認為他們是很大的威脅,這讓他們難免會騰起一勞永逸解決這個威脅的念頭:“內閣不願意多死人,但是如果你們還在繼續威脅國家,那麼內閣寧可死幾萬人也要為後世慮。”
“流放去哪裡?”許平首先擔心是成為奴隸,但是夏完淳擺手表示長生軍不會成為奴隸,首先由於選舉權已經普及到每一個成年男子,奴隸制度顯然難以在立法上成立,而且他們留在海內就無法讓制憲會議放心。
夏完淳告訴繆首輔這些人會被流放到海外,不過沒有告訴他齊王為這些流放者準備了一張海圖,現在夏完淳就把這份海圖取出來攤在許平和李定國的面前:“在這片大洋的背後,會有一片大陸,它的南邊比較富庶,不過已經被西班牙人佔據了。”
“我聽說過這片大陸,”許平記得黃乃明曾經和自己講過這個地方,也說過南面盛產黃金、白銀,而北方相對貧瘠,沒有什麼出產而且總是鬧風雪。
“齊王覺得北方也不是不能住人,內陸其實有大片的平原和寬闊的河流,”雖然黃石這麼說,但是夏完淳估計齊王說的就是濱海有限的範圍,多半還是從西班牙人那裡道聽途說來的訊息,富庶也是有限:“之前齊王好像還曾想派去幾個人修兩個城,不過幾十年一直沒有成行。”
黃石確實考慮過去佔據北美,至少修一兩個據點作為未來挺進內陸的前哨站,不過實在找不到願意去的人,中國本土有富饒的產出,有精美的織物,有可口的食物和美酒,還有各種曲藝可以娛樂,有名山大川可以遊歷,有家人和朋友,黃石實在找不到人肯跑去幾萬裡外,去一個什麼也沒有的荒蠻之地——這明擺著就是一輩子別想回故土了。
便是對無路可走的李定國和許平來說,這種流放地仍然讓他們感動猶豫:“要花上兩個月飄洋過海……”許平和李定國一聽到這個就面面相覷,他們兩個人做過船,但是見過最寬的水面就是長江而已,至於他們的手下出過海的更幾乎寥寥無幾。
“總比呆在山東等死好吧。”夏完淳知道對方最後還是會同意的:“再說如果離得近制憲會議也不會放心啊。”
果然,許平和李定國確實沒有更多的選擇:“兩個月?只要兩個月我們就可以到達這片大陸?”
“你們沒有熟練的水手,而且一路上需要補充淡水,也需要休息,不然應該可以更快的。”
“可是我們也沒有船。”
“制憲會議願意花錢送你們走,內閣答應提供給你們二百條海船,一條船能擠個二百人,都是很貴的大船啊,不過只要你們肯走,制憲會議也不願意再死人了。”夏完淳拿出一份制憲會議草擬的協議給許平和李定國過目,根據這份協議濟南順軍要向齊軍先放下武器,在嚮明軍正式投降後這些順軍會被送去登州,然後在那裡登船永遠離開中國:“給你們的船上會有一些武器,萬一遇上野蠻人也可以拿來防身,為了表示誠意,制憲會議還願意送你們一些工具和機器——有許將軍你始終很想要的那種蒸汽機哦,制憲會議真心希望你們能在海外安居樂業,再也不要回來。還有耕牛和一些馬匹,海里有很多魚,你們不要把這些牲口吃了,齊王讓我提醒你們那片大陸上未必有牛馬……”
唸完後夏完淳把檔案推到許平和李定國那邊:“許將軍一向言而有信,李將軍也有不錯的名聲,只要你們在這個協議上簽字,制憲會議就相信你會按照諾言永不返回海內,就會赦免你們並給你們船隻。”
許平仔仔細細地把協議看了一遍,半響後把它放下:“可是這上面說我們要先交出武器,在齊軍的看管下呆在登州,難道不能讓我們自己去一個靠海的地方然後把船交給我們麼?我們也需要時間來學會駕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