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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姑太太來了

漱玉齋本是葉父親自為長女在園裡所建的別苑,論起奢華氣派,固然不比長房主屋,但論精緻雅趣之上,卻尤甚三分。錦諾在這裡一住便是十七年,可謂裡裡外外摸黑也遇不著磕絆。瞧這滿屋的翠幛繡幃,哪一道不是她親下繡坊去挑選監工?小廳左邊靠窗那張貴妃榻,上鋪的她親手繡著十樣牡丹的織錦緞面,更是她至今為止自己最滿意的繡品之一。

貴妃榻上如今坐著位素衣愁眉的貴婦。

“夫人,二姨娘與二小姐來了。”

左方有丫婦彎腰在貴婦耳邊稟告。這婦人單手支額,半閉著眸望著地下,嗯了一聲,略抬了頭起來。卻也不先望向來人,只信手接過右首丫環遞去的青花瓷茶碗,湊到小而薄的唇邊輕抿了一口,才又抽出絲帕印了印唇角,望向門口:“姨娘既到,何不早些請進來說話?”

“原是要早來請安的,又不便打擾姑太太辦事,故現如今才來。”旁邊丫環正要說話,芸娘已賠笑迎了上去。

“自己家裡人,說什麼打不打擾?我本是客,你們方是此間主人,如此說來,我這嫁出去的姑太太,豈非有喧賓奪主之嫌?”何夫人示意讓坐,待芸娘坐定,又如此說道。

芸娘立即不安站起:“姑太太這話可折煞我了!如今府裡上下全無主心骨,大小姐這一去,府裡上下悲痛之餘,無一不愁得寢食難安,虧得是姑太太慈悲,能撥冗回來主持大局,方使大小姐靈前安寧。莫說是過來請個安,便是讓我們母女跟前當牛作馬侍候著,也是無一不可的。”

芸娘說著已把立在後方的錦諾拉到跟前,拽著其袖子示意其行禮。錦諾在門口幃下等待時,望著素日待自己如生母般的何夫人身隔咫尺卻無法相認,兩眼早已禁不住酸澀起來。

“快起來吧!這孩子素日身子不好,這才剛剛下地,何苦讓她折騰來哉?”何夫人默了半刻,想是見“錦眉”身子單薄,此時便也緩了些口氣,嘆氣說道。“翠雲,快扶二小姐坐下,端碗參湯來。”

丫環領命離去,芸娘又千般言謝。

何夫人手撫著榻上團花,低嘆道:“你往日是跟在你們夫人身邊的,膽子卻一向怯懦,如今能說出這番話,也不枉她調教你這麼些年了。想我葉家在京城享譽多年,近兩代更是蒙受皇家恩寵,不料卻因福得禍落得如此下場,真也應了那句盛極必衰的古話。想如今不但榮弟尚在牢獄,更是連諾兒都莫明丟了性命,真是我葉家之大不幸!”

此話一出,屋裡哀聲忽起,左首幃簾下一位素衣丫環突然捂著面撲到榻後,跪在地上嗚嗚哭將起來。

錦諾立時認出那時自幼便跟在自己身邊的碧羅,那心裡又是一震,這丫頭向來心實,那夜想必親見了自己掉下的情景,心裡正想不開。

“姑太太慈悲!奴婢素知您待我們小姐好,如今小姐去了,奴婢也無處可去,請姑太太為證,願就此跟隨小姐而去,好歹也落個忠貞之名!”

丫頭哭到最後,咚咚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掉頭便往屋裡柱上撞去。多虧錦諾離她近,一個箭步衝上去,方將她死命攔住在懷裡。

“碧羅!”

“眉兒!”

“二小姐!”

這一舉動立時將屋裡人幾乎全都震了起來,除了何夫人略帶驚色仍坐在榻上,其餘人包括芸娘都急步衝了上去。

“碧羅,你這是幹什麼?!”錦諾情急搖起碧羅身子,口氣也急促起來。碧羅顯然尚未從方才的驚急中抽離,睜大眼望著眼前原本該是病怏怏的葉府二小姐,仍激動地道:“二小姐!是奴婢沒有侍侯好大小姐,是奴婢有罪!你讓奴婢跟著她去吧!黃泉路上在奴婢跟在身邊,總好過讓她孤身一個人走!”

“胡說什麼?!”錦諾扯住她,低喝了一句,心裡有話此刻又不便明說。餘光望見周圍人驚完又驚的目光,已知自己有失常態,忙捂了胸口,扶著身邊桌案大喘了口氣,裝作平日錦眉模樣道:“你快莫如此。我素來見不得血光,你方才,方才真是嚇死我了……”

芸娘嚇得連忙地給她撫背順氣,一味地說些焦急的話。

這邊何夫人默然看了半日,此時見了情勢已定,便讓丫環將碧羅扶了下去。才要招錦諾過來說話,忽見李常急匆匆進來,“夫人!樓上繡樓有些異狀!”

何夫人臉色沉凝,“什麼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