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縣太爺端正頭頂烏紗帽,大喝一聲,道:“跪下。”
幾人一個哆嗦跪下,聽候審訊。燕寧見那陳四跪在自己身旁,神色平靜,心道待會兒縣太爺斷案之後,不知他還能否如此鎮定;又見爺孫二人跪在一旁,神色緊張。
升堂禮畢,那縣太爺猛拍一記驚堂木,喝道:“堂下何人,有何事要驚擾本官吶。”
燕寧叩首道:“回大人話,草民燕寧,徐州鳳城人士,今早草民上街閒逛,見這爺孫二人在街頭賣藝,這潑皮陳四,仗勢欺人,想要汙了那爺孫二人賣藝得來的銀錢,草民一時氣憤,與這陳四討理,怎知這陳四頗不講理,不僅汙了銀錢,還動手打傷草民,望大人做主。
縣太爺嗯了一聲,望向那爺孫二人,問道:“堂下二人,這人說的可否屬實啊?”
那老者戰戰兢兢說道:“回縣官老爺的話,這位公子所說都是實情。”
那縣官大叫一聲好,吩咐一旁師爺拿起紙筆記錄,說道:“堂下陳四,你可認罪啊。”
陳四面色如常,燕寧三人低頭聽審,他卻仰起頭來,直盯著那師爺,那師爺與他對視兩眼,頓時明白他意,來到縣太爺跟前,悄聲說了兩句,那縣太爺臉色一變,忽地改口說道:“刁民燕寧,和那老頭兒,你二人可認罪?”
燕寧渾身一顫,不敢相信縣太爺所言,叩首驚呼道:“大人,冤枉啊!是那陳四霸佔銀錢,又將草民打傷吶。”
那縣太爺似是充耳不聞,徑自說道:“此人蠻橫頑劣,拒不認罪,左右,給我上刑,我倒要看看是你嘴硬還是本官的棍子硬。”
兩旁官差抄起兩根棍子,將燕寧摁在地上,獰笑道:“小子,我看你就快些招認了吧,省得受皮肉之苦。”
眼見官差們個個凶神惡煞,燕寧只不過是個窮苦書生,心下如何不怕?他顫聲道:“冤枉啊,大人,明明是這人霸佔了銀錢,為何卻要我二人認罪啊?”
那縣太爺哼了一聲,道:“還敢頂嘴,來人吶,給我狠狠地打,打到他認罪為止。”
兩旁官差抬起棍子猛打,那棍子重約十斤,一起一落之下,砸在燕寧身上,只啪啪幾下,燕寧後背已皮開肉綻,幾乎痛昏過去。
“不要停,接著打,打到這小子認罪為止。”那縣太爺在燕寧的慘叫聲中,又猛拍一聲驚堂木,說道:“堂下老頭兒,你可認罪啊。”
那老者本就膽小,見燕寧慘狀,哪還敢伸冤,連忙叩頭,道:“縣官老爺吶,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啊。”
那縣官冷笑一聲,道:“好,既然你已認罪,本官就叛你把霸佔的銀錢還給陳四,另外,重則十仗。”
那老者聽聞重則十仗,幾欲昏闕過去,一旁小女娃一直在低聲啜泣,她年齡雖不大,但卻也懂得些道理,指著陳四說道:“那是我們的銀子,為什麼要給他,他是壞人。”
不料陳四冷哼一聲,對著那縣太爺說道:“大人,我看這爺孫二人刁蠻無理,還拒不認罪,我見這二人可憐,今日還贈與他們三錢碎銀,誰料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那縣太爺大喝一聲:“好個刁民,本官念你年老,出於好心判你輕罰,你這刁民倒好,還倒打一耙,冤枉好人,左右,上刑。”
那老者和那小女娃哭喊連天,一旁官差舉棒上前,嚇得那老者魂飛魄散,那老者哭喊求饒道:“縣官大人,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那縣官見他認罪,又見那小女娃一雙眼直愣愣盯著自己,冷哼道:“你這小女娃,可認罪了麼?”
那小女娃神色不滿,一旁老者忙捂住她嘴,摁著頭叩首,說道:“縣官老爺,她知罪了。”
那縣太爺見爺孫二人服軟認罪,吩咐師爺將擬好的罪狀拿給那老者,那老者不甘心地在罪狀上畫了押後,洩了氣似的喃喃自語道:“我是罪人,我是罪人哪。”說完兀自暈了過去,只留那小女娃兒跪地痛哭。
那縣官見那老者和燕寧都被打得暈了過去,吩咐道:“這老頭兒已經認罪,身上搜刮不出錢來,把他爺孫倆扔出去,這小子死不認罪,把他押入大牢,無論如何要讓他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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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燕寧清醒過來,朦朧之中,只覺自身已處於牢獄之中,後背一片火辣辣地疼痛,頭暈腦脹,胃裡翻江倒海,直想嘔吐。他頭疼欲裂,感覺渾身骨頭都裂開來了,後背觸碰在冰冷冷的地上,令他清晰地感受到仗刑後皮肉綻開的疼痛。他緩緩用力將身子翻轉過來,趴在地上休息了大半個時辰後,才扶著牆沿慢慢爬起。
這牢中汙泥濁水,整個房間的屎尿臭味,混著從鐵窗外吹來的冷風,凍得燕寧直哆嗦的同時犯惡心。他本來衣著並不單薄,但此刻身著囚服,那囚服只不過薄薄一層,怎抵得住這寒風吹襲。他找了個同風向相反的角落縮著,側著眼看著窗外霧濛濛的天空,不見半點陽光,偶只有幾朵雪花飄落。
燕寧垂下頭去,心道:“哎,應是蜀冤啼不盡,更憑顏色訴西風,我寒窗十數年,竟被這狗官誣陷,這亂世之中,又有多少人如我這般悽慘。秦吉了,人云爾是能言鳥,豈不見雞燕之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