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寧似未聽到一般,步履沉重,慢悠悠走著,那彪服大漢一怒,拿起馬背上鞭子抽去,一鞭子打在燕寧臉上,打得燕寧悶哼一聲,忽地倒在了地上。
那彪服大漢只當他裝死,未理會他,啪的一聲,催馬飛奔,那馬腳力極快,背上拖著那彪服大漢,又拉著燕寧,在山路間飛也似地跑著。那彪服大漢催馬跑了一段,見身後無人出聲,忙道不好,這小子莫不是斷氣了。
他下馬一探,見燕寧尚有鼻息,只是早已暈厥過去,他罵了一聲,從馬背上拿起一壺水,朝著燕寧頭上淋了下去。
燕寧迷迷糊糊地驚醒,見那彪服大漢惡狠狠地望著自己,他心中害怕,但口中乾渴,說不出話來。
那彪服大漢罵道:“媽的,老子怎麼會攤上你這麼一個窮酸書生,渾身上下無二兩肉,瘦得跟個娘們兒似的,他媽的才走了二里路,你這賤種就不行了,去你媽的。”
那彪服大漢不知道的是,燕寧自從那日被押入大牢,幾日未進食,就僅連喝的幾口水,都是那牢外飄來的雪花落下化的水。他早已飢腸轆轆,但此時口不能言,只得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那彪服大漢一口唾沫吐在燕寧臉上,罵道:“去你媽的賤種,竟是沒吃飽,老子的東西都不夠吃,你還惦記上老子的東西。”那彪服大漢口中雖然罵道,但卻從馬背上拿出一袋乾糧,又將水壺遞給燕寧,燕寧拿起水壺一飲而盡,又將那乾糧三兩口吞食下去,真是餓極了。
燕寧將水壺遞給那彪服大漢,說道:“謝謝。”
那彪服大漢表情不可思議,奇道:“我這般折辱於你,你還來謝我作甚?”
燕寧搖了搖頭,說道:“我只謝你飯食之恩,和你羞辱打罵我無關。”
那彪服大漢呸了一口,罵道:“少來跟老子套近乎。”然後縱馬上背,又牽著燕寧,兩人一馬再度上路。
兩人緊趕慢趕,走了月餘,已到了馬陵山,見管道上有一茶攤,那彪服大漢將燕寧和馬鎖在一旁樹下,找了個空位,嚷嚷著讓店家上茶,那店家應聲,但行動遲緩,等了許久,才端來一碗茶,那茶碗中零碎飄著幾片茶葉,甚是寒酸,那彪服大漢怒道:“兀那店家,爺爺我的茶怎的這麼少?”
那店家見彪服大漢身穿官服,不敢得罪,連忙道歉,說道:“這位官爺,望您恕罪,並非是小人故意給官爺您少放茶,實在是小人有難言之隱吶。”
那彪服大漢咦了一聲,說道:“有何難言之隱?說來聽聽?”
那店家躬身說道:“官爺,看您是從外地來的,想來您是不知啊,此處是馬陵山,這兒人煙稀少,離這兒最近的一座城,就是前方的沈集,那沈集內有一大戶人家,手眼通天,把控著這方圓百里內的茶葉營生,那沈家以前還好,雖然有錢,但做營生也是守規矩的,一兩茶葉是多少錢,就給多少銀子;可誰知從去年起,那沈家卻變了樣,我本是小本買賣,地勢偏遠,所有茶葉都是自己栽種的,去年夏天,那沈家的人上門來,強行收走了我大半茶葉,卻給了往年一半的錢,這無異於強搶啊,哎!”
那彪服大漢聽完只冷笑一聲,說道:“原來是這點屁事兒,老子我不想知道,老子現在喝了你的茶,無甚味道,快再給老子沖泡一碗濃茶來,不然有你好看的。”
那店家嚇得不敢多言,一旁燕寧聽到他們二人說話,對著那彪服漢子說道:“那店家不過普通百姓,他實有難言之隱,你方才沒聽他說麼,那沈家蠻橫霸道,欺壓良民,你讓他上哪兒給你找茶葉去?你又怎的去威脅於他。”
那彪服大漢怒從心起,揮鞭朝著燕寧打去,怒道:“臭小子,老子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
燕寧不閃不避,被這一鞭子打在肩上,吃疼悶哼一聲,卻依舊說道:“這世間不平事,我都要管上一管。”
那彪服大漢正要出言嘲諷,只聽旁桌一貴公子打扮的年輕人說道:“好一個世間不平事,都要管上一管,不知兄臺如何稱呼?”那貴公子見他一身鐵索囚服打扮,卻也不避諱,直問其名。
燕寧看那貴公子一身衣著打扮不凡,自己雖是囚犯,他卻也不嫌棄,沒想到這荒郊野嶺還有這等人物,正欲答話,只聽那彪服漢子說道:“你沒看到他身上的囚服麼,他是老子手裡的囚犯,幹你何事?”
那貴公子也不動怒,只輕輕笑道:“這位官爺此言差矣,賢愚在心,不在貴賤,他如今雖是你手中的囚犯,卻保不準哪一天能魚躍龍門,一飛沖天吶。”
賢愚在心,不在貴賤。這句話聽在燕寧心中,他只覺如遇知己,心頭一酸,那彪服大漢嘲笑道:“哼,你又是何人?敢來教訓老子。魚躍龍門?他現在在老子手裡就是條死魚,蹦躂不到哪裡去。”
這彪服大漢此番話目中無人,但那貴公子卻拱手說道:“這位官爺,這位兄臺,小生姓沈,單名一個復字,小生方才言語有失,頂撞了這位官爺,今日茶錢,由小生來付,望這位官爺莫怪。”
那彪服大漢見他低頭認錯,他不想多惹閒事,便不再多言。那貴公子將碗裡的茶一飲而盡,便轉身走了。
那店家不多時端上兩碗茶來,那彪服大漢問道:“我只點了一碗茶,你為何端上兩碗,是要強買強賣麼?”
那店家連忙擺手,指著燕寧說道:“這位官爺,方才那位公子臨走時點了兩碗茶,他交待您和那位~那位爺一人一碗,那公子已經付過差錢。”
那彪服大漢知曉之後,示意店家退下,然後將兩碗茶一飲而盡,燕寧在一旁怒道:“你怎地把兩碗茶都喝光了,方才你沒聽那店家說嗎?有一碗是我的。”
那彪服大漢怒道:“去你媽的,你個賤種,還敢來討茶喝,老子我這些時日給你吃食就不錯了,你還想和老子平起平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說著又抽了燕寧幾鞭子,打得他連連叫疼。
兩人又走了幾日,這一日來到了沈集,此時除夕將近,城內到處張燈結綵,那彪服大漢不願驚動當地縣衙,再生事端,便找了處客棧歇息,將燕寧鎖在客房內,獨自一人飲酒去了。
燕寧站在窗前,見窗戶被緊鎖,他透過窗戶上那層薄薄的砂紙望去,隱隱約約看見門外一群人,在那河邊放著紅紙做的小舟。他想到自己雙親早故,這些年來,自己都是獨自一人過這年關,往年只是孤獨,如今離開了徐州,眼前一幕幕陌生無比,看著河裡小舟飄搖,想到自身也如同那小舟一般,在塵海里漂浮,不知前往何處,他心中難受,嘆氣道:“我早已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何處是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