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最大的紅糖販子,黑夫的堂弟彥,此刻正焦慮在地在廳堂內踱步,見黑夫過來,連忙上前拜見。
“弟見過君侯。”
“不必多禮,讓你去打聽的事情,可詢問清楚了?”
黑夫從不打無準備之仗,對南郡軍功地主的態度,他自然要差人去調查一番。
彥道:“弟差人暗暗詢問過了,南郡有十頃土地以上的地主,大多不願再戰。”
“哦?”
黑夫冷笑:“兩年前開戰時,他們不是很支援,摩拳擦掌,說要帶著子弟上陣,左夾生虜,右擎人頭麼?”
不光是這群軍功地主,彥當時也上躥下跳,寫信勸說黑夫支援南征。
彥乾笑道:“是吾等目光短淺,誰知道百越會這麼難打,還打了這麼久呢……”
黑夫心裡呵呵:“真是虛假的戰爭熱情!”
兩年前,從官吏到民眾再到普通兵卒,南郡人紛紛支援這場戰爭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們多麼勇敢。而是認為,這是一場摧枯拉朽的仗,持續時間也很短,不會影響到自家生計,還可以在短時間內獲得大量利益功爵和奴隸。
可惜,這顯然是一種虛幻的錯覺,帝國四面開戰,不僅僅需要呼叫政府財政,更需要榨取民眾的財富和人力。
隨著戰爭延長,糧食吃緊,物價暴漲,財富萎縮,都是不可避免的戰爭持續的越久,它對民眾財富的榨取程度就越驚人,再加上,不斷有噩耗從前方傳回,為戰爭付出的犧牲越來越大。
一旦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原先支援戰爭的人,他們的激情也就到此為止了。
所以黑夫已能猜出來,鄉黨們後日會對自己說什麼。
“必言南征之不便,而請罷徵百越!”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秦始皇已經不在乎戰爭投入,兵民死傷,他只在乎一件事:
帝國的顏面!
在碣石宮,黑夫與秦始皇爆發了嚴重的衝突爭執,君臣幾番博弈,才鬆口將時間從幾乎不可能的半年,改成了兩年,豈能指望皇帝回心轉意,罷徵百越?
眼下,麻煩之處在於,想要收拾這個爛攤子,黑夫就要仰仗南郡人的力量。
但事到如今,不論是軍功、爵位,甚至是戰後的奴隸、利益,都已吸引不了南郡人,他們現在只想停戰,只想恢復兩年前富庶安樂的生活……
正思索時,利倉卻來稟報,說有位客人要見黑夫。
“不是說暫不見客麼?”
黑夫不打算向任何人透露他自己的謀劃。
利倉垂首:“但來的是洞庭郡丞!我曾聽父親說過,君侯與他交情莫逆。”
“為何不早說!?”
黑夫面露驚喜,立刻起身,朝門外走去,尉府門楣一道道敞開,最後是厚重的紅漆正門。
一位清瘦的年長官吏,正籠著袖子,站在門前,他還是老樣子,頭戴法冠,黑綬銅印,只是鬍鬚裡多了許多花白,面容略顯瘦削,畢竟大病初癒,剛被醫者從鬼門關救回來。
郡丞不過是六百石吏,相比於封侯拜將的黑夫,算不了什麼……
但堂堂昌南侯,卻對其肅然作揖,黑夫對這個人的敬重,絲毫不亞於秦始皇帝!
這個國家,或是因千古一帝的氣魄和決心,才最終得以一統。
但尊貴如秦始皇帝,亦不過是站在巨廈頂上的凡人。見者遠,是因為登高而招,聞者彰,是因為順風而呼。
那呼嘯的風,是天下人渴望一統,結束戰爭的心,是無人能擋的時代大勢!
而皇帝腳下的巨廈,則是由三千萬黔首壘砌而成,又由千百位默默無名,勤勉辛勞的“秦吏”黏合起來的!
他們是帝國的磚瓦,也是文明的基石。
黑夫與來人鄭重對拜:
“喜君,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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