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9章
水晶燈在長桌中央投下暖黃光暈,整隻烤火雞的焦糖色表皮泛著油光,松露千層面在骨瓷盤中冒著嫋嫋熱氣,香氣四溢。
長桌按照親疏和輩分坐,蔣裕京作為蔣笠行的長子,自然坐在靠前的位置,而程書懿被安排在陳恩儀身旁。桌子有些窄,他和蔣裕京對面坐著,距離比想象中更近,甚至只要伸直腿就能碰到對方的小腿。他不動聲色地縮了縮腳,目光低垂,掩飾那點不自在。
陳恩儀的銀叉輕輕敲擊香檳杯,清脆的聲響在餐廳內回蕩,瞬間壓住了低語和餐具碰撞的雜音,所有目光齊刷刷轉向她,水晶吊燈的光芒在她銀灰色的絲綢禮服上折射出細碎的光點。
她優雅地起身,目光緩緩掃過長桌旁的每一位家族成員,唇角浮現一抹端莊的笑意。
“又是一年平安夜。很榮幸與大家能再次團聚在這張長桌前。這一年,我們經歷了許多變化,也迎來了新的成員。”她的視線在程書懿身上停留片刻,轉向蔣裕京,語氣柔和了些,“裕京的婚事,是今年最值得慶祝的喜事之一。”
她舉起香檳杯:“願主保佑大家,願在座的每一位在新的一年裡平安順遂。”她頓了頓,笑容加深,“聖誕快完,她抿了一口香檳。
長桌上隨之響起此起彼伏的應和聲,與杯子碰撞的清脆聲交織成一片。
程書懿也舉起杯子,與蔣裕京伸過來的杯子輕輕一碰,小酌一口,隨後他安靜地放下杯子,等待分餐。
其實坐在陳恩儀身邊讓他很不安。
他無聲地瞥向對面的蔣裕京,想要尋求一絲安慰。蔣裕京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平靜。他沒察覺到程書懿眼底那點求救的意味,只是隨手將桌上的黃油盤推過來,盤子在桌布上滑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要這個?”
程書懿默默接過黃油盤。
“這酒的口味如何?喜歡嗎?”陳恩儀的聲音輕輕從身旁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程書懿抬頭,與她對視,心頭一緊。他不確定她是真的關心,還是隨口一問,但還是盡量給出了一個正確的回答:“嗯,很好入口……”說完,他抿了抿唇,覺得自己這話聽起來有些敷衍。
陳恩儀微微點頭,她放下叉子,手指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們的事,裕京都跟我說了。如果他以後再欺負你,就來找我。”
程書懿一愣,腦子裡飛快閃過各種猜測——蔣裕京說了什麼?他偷偷瞥了蔣裕京一眼,發現對方正皺著眉專注地切牛肋。
“好,謝謝伯母。”
陳恩儀的手忽然覆上他的手背,“是不是該改口了?”
程書懿心髒猛地一跳,臉上湧上一陣熱意。他瞪大眼睛,目光再次對準蔣裕京。
蔣裕京終於抬起頭看著他,眼神中竟有一絲期待的意味。
——他叫不出口。
自從母親離開,那個稱呼就成了喉嚨裡的一根刺,卡在那裡,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多年過去,即使是對關施黛,他也始終只叫“阿姨”。那些回憶被塵封在某個角落,早已經模糊得不成樣子。
“對不起……”他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可以再給我點時間嗎……”
“好,沒關——”陳恩儀的手突然頓住,指尖停在他指節上。她的目光落在那圈褪色的勒痕上,眉頭微皺,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她轉頭看向蔣裕京,語氣驟然銳利,“戒指呢?”
蔣裕京仰頭將手邊的紅酒一飲而盡,酒液順著喉結滾動而下,杯底磕在桌上發出輕響。
他攤開手掌,露出空空如也的手指,“我也忘了戴。”
程書懿抬眼看去,那隻寬大的手掌上果然什麼也沒有,指節處只有幾道淺淺的紋路,在燈光下清晰可見。
陳恩儀一怔,眼神在兩人之間遊移,最後定格在蔣裕京臉上,眼裡滿是質疑,“結婚戒指沒有,那枚藍鑽呢?”
蔣裕京慢條斯理地將牛肋切成均勻的小塊,叉起一塊肉送進嘴裡,咀嚼的動作從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