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政架住薛鋮的劍,咬牙切齒道:“莫要高興得太早!”
但話雖如此,他心裡卻並沒有多少底氣。
輪番交手下來,北宮政敏銳地察覺出了薛鋮的不同。他與薛鋮算下來交手次數不過三四次,不敢說對薛鋮瞭如指掌,卻也是知曉一二的。但這一戰與他曾經在戰場上迎戰薛鋮的感覺截然不同,根本不像是隻有三四次交鋒應有的樣子,薛鋮對他招式、計劃的洞悉程度令他心驚,彷彿已交手不下千百次,不論他出什麼樣的招式,對方都早有應對之策,毫無破綻可尋,讓他根本無從下手。
縱心中有萬般不甘,久經沙場的經驗與直覺告訴自己,他不能再和薛鋮糾纏下去,否則他僅剩的這些人手很有可能要在這一戰中折損過半!
想透這一層,北宮政當機立斷下令撤退,回防越州城。
薛鋮料到北宮政會撤回越州城,依計劃下令傳訊。低沉的號角聲響起,景城守將面色一喜,立刻指揮後方軍隊運送攻城器械趕往越州城。
他不打算給北宮政任何喘息機會,下令乘勝攻城!
三軍振奮,各個揣著一兜的腰牌,揮舞刀槍碾向後撤的北魏軍隊,稍有撤得慢的眨眼就成了某士兵腰上的一塊木牌。
大軍遠去,那迦慢慢走向青巖的屍身。
黑袍看不出染上的血跡,那張曾經神采飛揚不可一世的臉浸在血汙之中,雙眼茫然瞪著,沒有焦距,沒有神采,灰黑的瞳仁裡似乎隱隱殘留著幾分生前的不甘,無聲詰問著為什麼。
“為什麼?”那迦靜靜俯看青巖,“為師早在你入門那一天就告誡過你,人間貪欲是修行者最應該恐懼和敬畏的東西,它會引誘你拋卻本心,直奔慾望的泥沼,從此深陷其中,直到泥濘沒頂那日,萬劫不複。”
死人無法回應他的話,那迦望著那熟悉的眉眼,恍然想起當年跪在他面前那個貧寒少年眼中的亮光,不由低聲嘆息,摸了摸男童的腦袋,說:“阿一,切莫學你師兄。”
男童恭恭敬敬向那迦行禮,應道:“是。”
得了回應,那迦又覺得對一個傀儡娃娃說這句話純屬多餘,不由得搖頭一笑,跨過青巖的屍身慢慢去追大軍的步伐。不知出於什麼心態,那迦微微合眸,道:“阿一,替他合上眼罷。”
北宮政退守越州城,怒火滔天地責令手下各將安排好守城事宜,又遣人清點剩餘人手。在得知十萬大軍折損近四成時,額上青筋畢現,一掌將桌案拍得粉碎。手底將領不敢多言,就連黎桑也只能沉默立於一旁。
“還愣著做什麼!”北宮政怒道:“調人守城!耗費這麼久攻下的越州城,本王就不信他薛鋮能一天破城!”
將領得令,立刻退出大堂。
這時北宮政瞥見垂首立在一邊的黎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抄起茶盞摔向黎桑,指著他怒罵:“廢物!這點事都辦不好!”
黎桑立刻跪地,道:“薛鋮奇襲實屬意外,臣也……”
“閉嘴!”北宮政厭惡他推脫的態度,道:“若非你提議用青巖的蠱人做前鋒,本王此刻早已率軍至景城城樓之下!十萬大軍壓城,薛鋮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難翻盤!你們的蠱人被一個女人壓製得死死的不說,還給薛鋮創造了奇襲的機會,如今跟本王說意外?黎桑,你當本王是父皇那個老糊塗耍著玩呢?!”
“臣不敢。”黎桑俯首貼地,百口莫辨。
北宮政心頭怒氣難消,上前一腳踹倒黎桑,道:“滾出去!此役結束再找你算賬。若軍機因此延誤,本王第一個拿你祭旗!”
黎桑自知已觸北宮政逆鱗,不敢多言,踉蹌退出大堂,眸底黑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北宮政短暫平複情緒後立刻趕往城樓,看著城牆上蓄勢待發的弓弩手和停在射程外的晉國大軍,伸手慢慢握緊劍柄,露出一絲冷笑。
薛鋮,你還有什麼招數,盡管使出來罷。
而薛鋮立於陣前,遙遙看向城樓上的北宮政,心中已有謀劃。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在人心最動蕩的時候揪著這一點窮追猛打,城破便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