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留守京城的皇子便只剩了睿王一人,任誰都能猜到下一個東宮之主是誰。
之後,雖然前朝暗地裡各方勢力還是暗潮湧動,但睿王終歸漸漸收攏了各方人心,而因為皇帝的龍體日漸不好,新納入後宮的妃子也並不多,在皇後過世後,年妃開始在皇帝的授意下掌管後宮,雖然剛開始時並不讓人信服,但無論處事能力還是待人接物,她其實並不遜於其他人,所以也日漸被合宮上下認可並敬服。
時光荏苒,但於蘇薔來說,每一日都是煎熬,因為雲宣已經在北境五年了,她與他分別也五年了。
其實與北侖的戰事早就大局已定,雲宣也不必一定要駐守邊疆,但蘇薔明白,他之所以遲遲不能回來,是因為睿王的安排,而他這麼做,也是為了雲宣的安全著想,無論他是否情願,畢竟如今向家的權勢更勝從前,他若是歸來,定不是他們的對手,反而在邊疆更安全些。
可她仍然很想他。
這五年裡,她只能從邊疆的各種戰報中聽到有關雲宣的各種訊息,他勝了,他敗了,他受傷了,他病重了,他痊癒了。每一次聽到他的名字,她都會緊張,而且一次更勝一次。
原來越是等待,便越是思念。
好在,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有時也會忙得暫時忘記了他。
第六年的時候,皇帝下旨封年妃為貴妃,次年又封她為皇貴妃,等到那一年年底的時候,皇帝在過年前的一次早朝上封睿王為太子。
這本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讓人意外的是,睿王在謝恩之後,竟當場上書請皇帝冊立年貴妃為後。
那時,皇帝的身體已經每況愈下,脾性也比以前暴躁任性許多,很多事情都是固執地任意妄為,聽不進其他任何人的勸諫,唯有年貴妃的話還能聽進去,再加上她這些年的為人處世也有目共睹,所以雖然她既無家世又無子嗣,眾人又對睿王突如其來的提議頗為震驚,可其實真正反對的除了向家一黨外實際上並不多,更何況這個提議還是新晉太子親自提出的。
皇帝自然龍顏大悅,立刻下令大赦天下。
後宮一些以前過了出宮年歲但卻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出去的宮女也有機會重回故居,而卓司鏡與莫掌鏡也借機出宮了,蘇薔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明鏡局自成立以來最年輕的司鏡,另外,梁辰紫與錢九凝分別就任典鏡與掌鏡之職。而已經失去先皇後這個靠山的王子衿,也在睿王的安排下不得不離開了宮城。那時,李大衡已經嫁給程斌有一段時日了。
她記得雲宣曾經說過,只要她能坐上司鏡的位置,那有機會為她父親當年的冤情翻案,只可惜,雖然她有了機會,但歐陽默卻已經死了,而唯一的證據卻還在向之瑜的手中。
所以,她還要等。
皇帝是在兩年後駕崩的,在此前一夜,在禦前伺候的大內侍吳隱之奉了一道聖旨和一杯毒酒去皇後的鳳棲宮,但皇後卻活得好好的,而他自己卻被毒死了。
因為那道聖旨要賜死的人其實並非皇後,而是他自己。
吳隱之至死都沒有明白皇帝為何要用這種手段來除去他,在臨死之際,他曾求皇後賜一個明白,可皇後卻只留給了他一句話:“你這樣的人,不配死而瞑目。”
在他被賜死的當夜,他在宮中的勢力也被一併鏟除,連同尚宮趙謙。
蘇薔是從太子口中得知這個訊息的,已貴為儲君的洛長念苦笑地看著她,道:“本宮還以為,你並不知道害死泉嬤嬤的真兇是誰。”
她恭順道:“當年,太子殿下不想讓奴婢知道,那奴婢自然只能不知道。”
洛長念輕嘆了一聲,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在琉璃別宮時,奴婢便從雲中衛那裡得知,吳隱之在別宮做侍衛時,得罪的不是旁人,正是崔國公府的一個家僕。那時崔國公帶著年歲尚小的崔公子途經琉璃別宮不遠的州縣,恰逢崔公子染了惡疾,崔國公便派了那個奴僕去琉璃別宮取一些禦用之藥,但因為崔公子病情緊急,所以來不及向皇上稟報,只能先斬後奏。那夜當值守門的人正是吳隱之,但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那個家僕進去,後來那個家僕透過其他人不僅進到別宮拿到了草藥,而且還對他懷恨在心,他便從此不僅斷了前程,還變成了一個內侍。”言及此處,蘇薔也不得不承認吳隱之的確可憐,“所以,他一直都想報複,崔國公府與崔氏皇後便是他最大的敵人,他在琉璃別宮不惜殺害那麼多人,也是為了讓他們失去已有的名望與權勢。可他當年固然可憐,但為人也太過偏激,無論是侮辱過他的李嬤嬤,還是救過他性命的泉姨,見過他最狼狽模樣的人他都痛下殺手,一杯毒酒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洛長念長籲一聲,良久才道:“沒想到你竟能忍這麼久,那你又是如何讓父皇下旨賜死他的?”
“皇後告訴皇上,最近她聽到一則謠言,說當年皇上將前太子貶為永王的真正原因,是欽天監透過星象說福王的福氣太大,若離皇上太近,反而會反噬紫微星的福瑞之氣,而皇上聽信了監正的話,擔心福王在宮中會有損自己的龍體,所以才故意讓前太子病重,並以此為藉口罷黜了前太子並將他們一家人趕到了江州。”蘇薔如實道,“其實,這也是事實,可皇上以為,這件事除了欽天監的監正、吳隱之與他自己外便再也沒有人知道,而皇後卻從吳隱之的小徒弟那裡聽到了那番話,那洩露這件事的人自然只有吳隱之。以前,皇上之所以信任他,是因為相信他的忠心耿耿,但既然他連忠心沒有了,還留著他做什麼呢。”
洛長念勉力笑了笑:“那你如今才出手,想來是斷定本宮已經用不到他,所以即便殺了他本宮也不會降罪於你吧。”
何止用不到,當年在回琉璃別宮的路上,吳隱之為了幫他,故意在皇帝淋雨之後悄悄地在之後的每個夜裡都開了門窗,以至皇帝本是微染風寒的龍體每況愈下久病不愈,這件事若是被旁人知曉,洛長念定然死無葬身之地。更何況,這些年來,吳隱之為了幫他對付崔氏先皇後與她的母族崔家,在暗中出了不少力,其中不乏不可告人的齷齪事,自然是需要保守秘密的。而依洛長唸的謹慎,遲早會送他上黃泉,但吳隱之也不是容易對付的人,若到時真的到了倒戈相向的地步,洛長念未必有多少勝算,如今既然能幹淨利落地解決了他,他自然求之不得。
她的語氣恭敬而堅定:“奴婢父親的清白只在殿下與太子妃手中,奴婢自然不敢做出任何對殿下不利之事。”
洛長念果然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道:“也罷,畢竟他遲早也是個禍害。不過,如果本宮說,當初本宮並不知道他要殺的人中有泉嬤嬤,你可相信?”
她的睫毛微微一動,仍平靜道:“殿下若讓奴婢相信,那奴婢不敢不信。”
那一次,在離開前,他突然問她道:“你已經等了他這麼久,可還想繼續等下去?”
蘇薔自然知道他所說的人是誰,微然一笑後,幾乎毫不遲疑地便點了點頭。
當夜,皇帝駕崩,太子洛長念於次日登基,改年號為昌華,奉皇後為皇太後,封太子妃向之瑜為皇後。
洛長念雖是剛剛登基的新帝,但因為他早已開始幫先帝處理政務,所以朝野上下井井有條,甚至比先帝最後的幾年還秩序井然。至於後宮,皇後向之瑜也頗有大家風範,對下賞罰有度寬柔並濟,而且她不爭不妒,即便對皇帝寵幸的妃嬪也愛護有加,不過多久便令眾人心服口服,宮裡難得一片和氣。
但深宮裡的平靜,往往只是一時而已。
那年過年時,宮裡舉行夜宴,但表演雜耍的戲子出了失誤,不小心將手中的道具燒到,當場火光一片,皇太後受了驚嚇,高燒了一夜又一天後才悠悠轉醒,可清醒後的第一件事卻是急著要見皇帝,說她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情,務必要讓他幫自己查個一清二楚。
其實,這才是當年洛長念依著先帝所好奏請封她為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