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蘇薔口中得知年妃其實是向家犯下的南羅舊案的唯一倖存者時,洛長念便知道,她才是除去向家一黨的最好手段,而且也可能是唯一的手段。
只是,在先帝在世時,他不敢貿然與向家為敵,而在先帝過世後,即便他登基為帝,若是年妃還只是個普通妃嬪,那她到時就會以太妃的身份被送到太廟中為先帝祈福,到時就算她說出她年幼時的遭遇也不會引起眾人在意,所以,最好的一個方法便是給她一個讓天下人都不能忽視的身份,如此一來,他既能借著向家之力登上帝位,也能留下制衡向家的籌碼。
如今,永王安分,慶王在封地也過得很安穩,而逸王已經在兩個月前因突然重疾而過世,唯留逸王妃與她的一雙兒女,而朝政又平穩有序,時機的確到了。
蘇薔前去探望皇太後的那一晚,她正獨自一人站在院子裡面向北面,抬頭仰望滿天星辰的夜空,身影落寞而孤寂。
她默不作聲地站在了年小黛的身後,陪著她站了許久。
“我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終於……”良久,年小黛輕聲開口,但終是沒有將第一句話說完,語氣卻在再開口時輕柔了許多,“你說,宣哥哥若是聽到這個訊息,是否會為我們感到高興?”
眸中似有星辰落下,蘇薔的雙眼亮著奕奕光彩,輕輕一笑:“他會的。”
“我想辦法送你出宮去找他吧,”年小黛轉過頭,對她道,“如今你父親的冤情已經洗清,你們沒有必要再受這樣的離別之苦了。”
她的神色微微一動,但終究還是默然搖了搖頭:“皇上之所以對你恭順,是因為他想利用你除去功高蓋主的向家,並非真的仁孝,這種不合聖意的事情,你還是不要冒險了。”
年小黛不以為意:“冒險又如何?我又不稀罕這些。”
蘇薔的臉上浮現幾分感傷:“若是連你都走了,那南羅郡大東村就真的沒了。”
已經多年沒有聽過這個地名了,年小黛微微一怔,一滴清淚倏地便落了下來。
“可是,難道你就這樣等下去嗎?”過了許久,勉勵恢複如昔的年小黛才道,“也許,皇上根本沒有打算讓你們團聚,即便他回來了,也可能不會放你出宮。”
“總會有機會的。”蘇薔的神色黯了一黯,但還是淡然道,“我們每次都等,哪一次沒有機會。”
可是,有時候,機會可能真的再也沒有了。
在洛長念開始命人調查南羅舊案一個多月後的晚上,蘇複突然來找她,在支支吾吾半天後,見她忍無可忍準備離開時,他才遲疑地道:“蘇薔,我聽說,皇上似乎有意要立你為妃。”
她愣了一愣後,忽而一笑:“這些流言我雖不是第一次聽說,但沒想到有一日你也會這麼當真。”
“以前也許可能還只是無稽之談,”蘇複心事重重地道,“但以後或許就成真了。”
蘇薔聽他話中有話,心中起疑:“你究竟想說什麼?”
蘇複又猶豫了許久,才如實道:“邊疆突然送來了一份八百裡急報,信中說大將軍雲宣率軍巡查時中了暗箭,那箭上塗了劇毒,所有軍醫都回天乏術,所以他在當夜便身亡了。”
她反應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但仍下意識地反問道:“你說什麼?”
“雲宣已經死了。”他定定地看著她,神色浮現了幾分前所未有的疲憊,“雖然我此時問這個問題不合時宜,但我還是想知道,倘若他真的死了,你是否願意……”
他的話並未說完,因為蘇薔臉色煞白毫無血色,他根本不忍心再問下去。
那一晚,宮中平靜如常,而明鏡局卻因皇後的突然來臨比往日又平靜幾分。
燈下,向之瑜的眸中血絲依稀,並沒有落座,而是將一封信放在了蘇薔的桌子上,聲音沙啞:“本宮也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但我已經盡力了。”
只留下了這一句話,她便離開了。
那封信中,只有一句話,是京城的一個看似普通不過的地址。
蘇薔知道,這是向家囚禁於伯的地方。
對他,向之瑜終於還是心中有愧。
雲宣為大周邊疆穩定立下了無人可及的汗馬功勞,為彰顯自己的哀思,第二日,皇帝與皇後便攜文武百官去太廟為其祈福祝禱,後宮因此而沉寂許多。
而錢九凝便是在大軍離開後不久在蘇薔的房間發現她飲毒的,當時她已經七竅流血無藥可醫了。
她將這件事告訴了全和,全和向內侍省主管宮女喪儀的主管內侍打了招呼,然後將此事稟明瞭皇太後,隨即便拿著她的懿旨依例送蘇薔的屍身準備從東偏門出宮。
可守門的侍衛是從睿王府出來的,已經認識蘇薔很久,在認出她後,堅決不肯放他們離去,一定要等皇上回來後下旨才肯放行。
雙方在門口僵持了近一個時辰,後來宮門外悠悠地來了一頂轎子,坐在裡面的人是那個有單膽子違逆皇太後懿旨的侍衛也得罪不起的,所以蘇薔才勉強出了宮。
她被一路送到了城南郊外的一家農戶,直到暮晚的時候才漸漸蘇醒了。
“今日若無公主相助,只怕奴婢是出不得宮了。”對從宮外一同與她來到目的地的洛長闕施了一禮,她感激道,“多謝公主救命之恩。”
“我不過是讓你早些入土為安而已,哪裡便救你的性命了。”洛長闕微微一笑,道,“不過,你好大的膽子,連這樣的欺君之罪也敢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