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環住了裡德爾的胳膊,輕聲道:“白花花的,看著真晃眼。”
離恨天上多梨花。
裡德爾略微一垂眼,正對上黛玉的目光,他的嘴角幾不可見的上翹了些,飛快地帶著黛玉穿過了繁花累累。
二人心照不宣,誰也沒提這件事。
許是怕第六層的戾氣吹壞了利未安森精心種下的花,第七層和第六層之間隔著一道石壁,纏滿了幹枯的藤,厚厚的灰塵和蛛網疊在上面,都看不見門了。也不知利未安森多久沒有回來了。
黛玉一揮袖,枯藤消失不見,露出底下沉重的門來,她輕輕推了推,大門緩緩開啟了。
第六層是貪婪之魔瑪門的屬地,黛玉方瞧清門內的景象,就怔在了原地。裡德爾握緊了黛玉的手,低聲道:“這裡不能用法術了。”他拉著黛玉走進了第六層地獄,門在他們的身後轟然合攏,黛玉一回頭,視野中還哪有什麼門了。
第六層瞧起來與人間界沒有絲毫的不同。
原本是大門的地方站了個賣燒餅的小販,他感覺到了黛玉的目光,擦了擦額角的汗水,抬起臉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姑娘,買燒餅嗎?”
遠處的皚皚雪峰上浮著壯麗的金色旗雲,天上簌簌落著雪。黛玉回頭看去,那雪的來處似乎正是第七層。她好像站在一條無形的分界線上,左邊是江南的街巷,穿著滾花裘衣的姑娘輕輕掃去了梅花上落的雪。而右邊則寧靜許多,裹著長袍的男人從短卡車上走下來,推開了麵包店的門,挑選著夾了新鮮奶油的小甜麵包。
黛玉猶豫地抬頭問裡德爾,“我們該往哪裡走?”
裡德爾不答,他解下了長袍,不由分說披在了黛玉的身上。黛玉搖頭,“我不冷……”
裡德爾置若罔聞,毫無徵兆地撈起黛玉的膝彎,把她抱在懷中。裡德爾的長袍遮住了黛玉的臉,她往下拉了拉,“你這是做什麼?”
裡德爾把長袍又拽了回去,擋住了黛玉的臉,吻了吻她的眉心,“不給他們看。”
黛玉哭笑不得。她忽地意識到了什麼,心底“咯噔”一聲。在第九層時她就隱約覺著不大對勁,裡德爾的口氣也太傲慢了些,但是因為更加傲慢的路西斐爾就在他們身邊,所以她未覺出什麼。方才在第七層時,裡德爾一語不發,就像是在嫉妒那片梨花似的——原來路西斐爾說他們定然走不出地獄,是這個意思麼?
裡德爾入了魔,既身在地獄,就必然會受其影響。
這層是瑪門的地界,貪婪……聽起來只要無人惹事,就能安穩地出去。
黛玉把長袍又往上遮了遮。
晚霞愈燒愈烈,半邊天都燃成了猩紅色。雪慢慢停了,天光卻盛,豔陽肆虐起來,照在一片素雪上泛著水光。這裡是地獄,自然無所謂晝夜,只是原本天暗時人們表情祥和,亮起來的時候卻無端地恐慌起來。雖然一眼看去無異樣,但是他們的笑容怎麼看怎麼勉強,關節也在發顫似的。
亮光吞沒了這片土地,亮得陰森。
裡德爾眉頭緊鎖,抱著黛玉向前走去,在一家茶鋪子前停了下來,涼棚底下聚了一幫行腳人,嘻嘻哈哈的,看起來只是熱了來喝碗茶。路邊的人卻都看似不經意得往這邊望過來,豔羨他們能來這裡躲光似的。
撥弄算盤的老闆抬眼看了裡德爾一眼,愛答不理地指了指對面的咖啡廳,一努嘴,眼角眉梢都是說不出的惡毒,說道:“錯了,你該在那邊。”他的手指上帶了個古舊的銅錢戒指,泛著青灰色的死氣。
黛玉瞧著那光的顏色泛著紅,心下一緊。她抬眼看著老闆,“瑪門?”
老闆算是預設了。他指了指對面,對黛玉說道:“你們去對面吧,這裡待會兒會非常熱。”
黛玉瞧著他手上的戒指,抿了抿唇,忽地輕聲道:“已經入了輪回的魂魄記憶會消弭,強行搶回沒有任何的意義。”
瑪門放下了算盤,指腹撫了撫那枚銅錢戒指,似笑非笑地看了裡德爾一眼,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們一般幸運。”
晚霞過後,理應是黑夜。夜幕像被一陣熱風吹散了似的,天空湛藍如洗。行人眯眼仰頭望向天空,擦了擦額角的汗,太陽好像越來越近,熱得不像一個雪天。而在另一邊,本該是破曉之時,夜色卻濃重得化不開。
裡德爾無意與瑪門多言語,他直截了當地問道:“門在哪裡?”
瑪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地大笑,“門?還哪裡有門?”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臉扭曲了起來,“這不正是你想要的麼?”
亮光照的人的輪廓都模糊了起來,而後那遠處的光驀地膨脹變大,無聲翻滾著覆蓋住整個大地,人們驚恐的眼神就出現了一剎,就被摧枯拉朽似的光芒吞沒——
裡德爾的周身浮起一層圓形的黑罩,他撐起胳膊,將黛玉護在他的懷抱裡。黛玉愕然地看著外面的光芒散去——除卻那光芒,其他的也都散去了,燒餅攤、涼茶鋪、麵包店……都散去了。
地上有一小堆一小堆的白土,似乎是方才那些人的骨灰。
而對面也好不到哪去,熱浪席捲的剎那,滔天巨浪從天而降,將整座城市淹沒,而後寒風裹挾著霜雪將那裡包圍,將所有都定格住了。
待一切都沉寂下來,火光湮滅,塵煙散去,黛玉方瞧見原本瑪門站的地方趴了個形狀扭曲的……怪物。
怪物看起來亮光閃閃的,周身血肉裡擠擠挨挨地鑲滿了金幣與鑽石,一寸面板也瞧不見,連眼皮上也有一層寶石,眨眼時摩擦出金石之聲,頗為駭人。唯有怪物的爪尖有個古舊的銅錢,看起來與怪物的周身格格不入。
黛玉震驚道:“你是……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