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見你》
我記得有人對我說,死亡的盡頭是永生。
那好像是在夢裡,那人模糊的樣貌緊緊包裹在看不真切的夢境中。他像是在細語,聲音輕輕的,柔柔的。
我不太能理解永生的含義,歪過頭看著他。“那大概就是,我會在灑滿漫天夕陽的傍晚,來見你。”他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透出,悶悶的。
“噢。”我望向他。
接著便看見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迅速崩塌,一塊塊落在地面上,一點聲響都沒有。
接著,我醒了,站在一片森林裡。
我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一個男孩。
他在冰面上滑著冰,他飛速旋轉著,身體彷彿變得很輕,像要飄起來。我盯著他,盯著他腳下正在以一點為中心向四周伸出密密麻麻的細小的幾乎用肉眼難以捕捉到的裂縫,並且裂痕依舊在以驚人的速度不斷向岸邊延伸著。
“噢。”我還是盯著他,“要裂開了。”
男孩像是沒有看到正從冰面向上翻滾著的危險。他還在滑著,彷彿這個世界與他毫無關系。他依舊旋轉著,越來越快。他很靈活地在空中躍起,流暢完成了無數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
當他最後從高空中落下的瞬間,冰面被他“嘭”地砸開,幾乎是沒有任何緩沖的,他沉到了刺骨的冰水中,濺起幾朵細小的,破碎的水花,最後無力地落在冰面上。
我看著他快速地落進了水裡,很快沒了一點聲響,水面上殘留著幾個即將破裂的水泡。男孩沒有一絲掙紮,落入水面的時候,他向我站立的方向投來了目光。他的眼睛很黑,似空洞的潭水,黑黝黝的,沒法從他的眼中看到任何光亮。
我愣著,一個小男孩從我身後踉蹌著沖湖中心撲來,數次摔在地上卻又使勁用手往冰上一撐藉助慣性從地上蹦了起來,不帶一絲停頓地繼續奔跑。
我看見他連猶豫都沒有就跳下了水。冰得刺骨的湖水漫天向他蓋來,從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耳朵裡灌了進去,看不清,聽不見,令人窒息的無力感從足底向他的每一寸神經蔓延著。
他沒有叫喊,拼了命地把人拖上岸,眼神幾乎顫抖著望向躺在地上的男孩。
畫面消失了。
“挺好的。”我望了望剛才湖中心的位置,雖然現已然是一片空白,我回過頭,又繼續向前走。
我見到的第二個人,是一個少年。
他的頭發乖巧地從額頭上貼下來,軟軟的,順順的,蓋住了眼睛。從發絲中卻可以隱約瞥見,他的眼睛黑得令人窒息,寒冷,陰森,像是不會被融化的寒冰。
他的旁邊站著另一位少年,他被他喚作“暮” 暮的笑容,是溫暖的,令人看一眼就好像會被融化在裡面。他的眼睛是褐色的,在陽光的照耀下幾乎透明,散著流光。淡淡的顏色,很舒服。
他們坐在木椅上,夏日的暖陽透過挨挨擠擠的樹葉中細小的縫隙小心翼翼地撒在他們身上,彷彿怕驚擾了這一刻的安寧。暮笑著望向眼前的少年,看見光影落在少年稜角分明的臉龐上。
暮眯起了眼,睫毛蓋了下來,“我好喜歡你誒,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暮說完,輕輕閉上了眼睛,雙手不安地用食指劃著圈。少年愣了一下,轉頭望向暮,慢慢探頭過去,望著暮微顫的睫毛,“好。”
他的眼裡,第一次燃起了光,細碎的,亮亮的,像鑽石。暮睜開眼,站了起來,輕輕地抱住了他,“我愛你。”
畫面又一次消失。
我見到的第三個人,是一個男人。
他站著昏暗的走廊,扶著牆面,哆嗦著用手撐著向前,腿好像踏在雲端上,天地旋轉成一片模糊不清的霧。他的身上散發出很大的酒味,眉毛死死擰著,他使勁張著嘴,卻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