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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求情

見他抬腳欲走,我忙道:“既然父王執意要殺他,可否允兒婦為他備些酒菜,送他最後一程?”

衛疇定住腳步,擰頭看我,“阿洛可真是好膽色,他已是被孤定了行刺大罪的逆賊,你竟還要去看他,不怕孤王再起疑心嗎?”

“兒婦問心無愧,又何懼之有。兒婦不曉得軍政之事,只知倉公於我和子恆有恩,我既不能救得恩人性命,若是連最後送他一程都不能夠,定會愧疚終身。”

我又補了一句,“子恆若是知道了,也定會怪我沒能替他為倉公送行,畢竟子恆這條命,有一半乃是倉公所救。”

衛疇擺擺手,“也罷,孤便許你去牢裡給他送行。”

倉公此時已被押入天牢之中,禁衛森嚴,只許我帶一個婢女進去探望。

幾日不見,倉公仍是鶴發童顏、紅光滿面,面上不見一絲陰翳。見他在這牢中似並未受苦,我心中稍覺安慰。

倉公見我去看他,極是高興。“想不到老夫臨去前,還能再吃到夫人親手做的佳餚,此生當再無憾事矣!”

我心下難過,默默替他斟了一杯酒。

倉公沖我眨眨眼,“夫人可是覺得不能救得老夫性命,有些歉疚?這要怪也只怪我決意來見衛疇,誰能想到那老匹夫竟是如此疑神疑鬼、冥頑不靈,如何能怪得到旁人身上?”

我不由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自從我父親去世後,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般不客氣地直呼衛疇為老匹夫,當今天下,敢這麼痛罵他的人,怕是也沒幾個了。

然而倉公又何嘗罵錯了他。

自他下令要處死倉公,不光民間百姓請願,朝中大臣聯名上書,就連衛疇最為器重倚賴的郭茄亦向他進言,懇請他能收回成命。卻全都被衛疇駁回。

我想起那個在芳榭亭對我口稱孤王的老者,心中暗嘆,自從衛疇當了齊王之後,在某些事情上便越發的固執己見,獨斷專行,再也聽不得旁人的勸。

我黯然道:“雖然我明知以倉公的為人,只怕已知會有今日的後果,亦會為了荊州百姓,主動求為丞相治病。可我仍會忍不住想,若是倉公不來鄴城,或許就不會……”

倉公不以為意道:“老夫在這世上活得久了,也看得透了。人常言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以為這命數如何,是上天註定,但在老夫看來,天命固然可畏,但一個人的命數究竟如何走向,亦是他自行選擇的結果。”

“便如老夫,本可選擇再茍延殘喘地多活上一年。”

倉公此話一出,我隱約有些明白,不由問道:“難道您……”

鶴發童顏的醫聖點點頭,笑呵呵道:“不瞞夫人,老夫既是醫聖,如何診不出自己的壽數,我已得絕症,最多不過再活上十一個月零二十七天,勉強湊個一年。與其到時候臥床不起,跟條死狗一樣賴在床上,不如趁著我還能走動,來鄴城試試,萬一要是讓我把這件善事給做成了呢?”

倉公說的渾不在意,我卻淚盈於睫,心知他會同我說這樣多,不過是怕我仍舊歉疚於心。

陪他用完了飯,臨別前,我朝他深深一揖,“若他日丞相攻破荊州,我雖不才,定當竭盡全力,設法求丞相收回屠城之令。不知倉公可還有什麼餘願未了?”

倉公摸了摸鬍子,“那老夫也就不跟夫人客氣了。先前,那些獄卒要查我是否奉章羽之命前來,將我隨身所帶之物全都收走了,連我的《葦葉集》也不放過,老夫畢生心血全在那數百張葦葉之上,還請夫人能免其被毀,妥善收藏。”

我再次揖首道:“倉公放心,我這就去將您的《葦葉集》要回來,不但會妥善收藏,更會想辦法替您覓得傳人,以造福後世。”

倉公亦朝我作揖為禮,目送我步出牢門,忽然道:“那日老夫同中郎將作別時,曾送他一句話,今日,不妨再送與夫人,須知人之命數在天亦在己,他日命運如何,是得償所願,還是抱憾終生,實則全在己身一念之間。”

我心中一動,聽倉公話中之意,竟似是知道些什麼,點撥於我,我還想再問,那獄卒卻攔在我身前,說是丞相許我的探視時辰已過,催我速速離開。

我只得壓下心頭疑惑,又朝倉公行了一禮,快步走出獄室,一邊問那獄卒,收繳的倉公隨身之物都在哪裡。

那獄卒道:“那些東西雖然沒查出來有什麼,但丞相有令將其盡數銷毀,現下,怕是正在夥房等著焚毀。”

我一聽,再也顧不得什麼端莊儀態,問明夥房在何處,飛奔而去,剛一進去,便見倉公那裝著葦葉的布袋正被丟到灶下,被吞吐的火舌一捲,立時便燃起嫋嫋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