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遠不可能做到子書謹希望的那樣,摒棄親情、友情、愛情,成為一個只為權力考量的怪物;可她同樣不會任由子書謹掌控,失去自由、尊嚴和一切,只成為依附於她的金絲雀。
子書謹是這樣自負的人,她早已作為師長為裴宣選定好所謂的康莊大道,無論裴宣怎麼選她都甘之如飴。
可裴宣哪個也不想選,她要選一條自己想要走的,不是子書謹安排的路。
她微微的笑了一下,在這一刻感到一點可笑的微小的自由:“謹。”
在彌留之際她終於不再執著的,冰冷的喚子書謹為皇後。
“你射我的那一箭,我還給你了,”她眉眼輕輕彎了一下,依稀有著年少時的靈動。
“寨子裡說要,以命償命,我代你償罷。”
她眼中泛開一層潮濕的水霧,聲音愈發低柔幾乎聽不分明。
那些曾經的傷害無法當做從未發生,已死之人無法複生,他們都直接或間接的死在了子書謹的手中,沒有辦法再心無芥蒂的走下去。
她和子書謹必定要有一個人死在這場爭鬥中。
我把我的命代替你賠給那些為你所殺的人,包括為你逼死的舅舅,卿卿,誤被你殺的阿孃,你親手所殺的姑姑,從此之後你無需再背負罪孽,可以輕衣緩行的向前。
子書謹有了孩子,那樣幼小的生命應該來看一看溫暖的陽光,就算算起來也是兩條命大於一條命。
枯瘦的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子書謹的眼角,似是愛人間親暱的撫摸。
她的聲音漸漸低落漸至無聲,她說:“你要好好的......”
好好的活下去。
她的眼開始失去焦距,撫在子書謹臉上的手無力垂落,身體開始慢慢癱軟,嘴角卻微微上揚,彎起一絲輕柔的笑意,帶著對一切的釋懷,好似又去見久別重逢的故人。
她在子書謹的懷裡無聲的閉上了眼,安詳的一如陷入一場短暫的沉眠。
只是永遠不會醒來。
子書謹握住她漸漸失去體溫的手,目光遙遙望向窗外,她的聲音低啞,輕聲說:“宣宣,風裡已經有木犀的香氣了......”
馬上又是一年秋天了,滿樹的木樨花開的正好十四歲的少女跌落在她懷裡似乎還在昨日。
那個人卻再也不會回答。
恰在此刻有人撞破殿門,殿外雨過天晴燦爛溫暖的陽光傾瀉滿地,突如其來的陽光刺的子書謹睜不開眼。
“殿下,白浣清的心腹鬆口了。”
“解藥呈給了陛下——”
來人忽然噤聲,向來威嚴冷肅的皇後逆著光眼角滑落一滴晶瑩的液體。
她不是無藥可醫逼不得已將天下託付給她,她明明握著天下唯一一份解藥。
她是真的,捨不得殺死她,於是逼死了自己。
子書謹這一生偏執瘋狂步步緊逼,她糾纏半生的問題終於在這一刻得到答案。
——在裴宣死去的這一刻。
當一切都來不及的時候。
她愛慕她,勝過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