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仁慈醫院,醫生說這是傷寒。
“最近西線士兵中有一些有傷寒,元帥前幾天稍微有點症狀,他說只是感冒,”薩維亞蒂說,“只是沒想到病情發展得這麼快。”
“冷。”元帥在無意識中喃喃說。
“給他多蓋個毯子吧,”醫生說,“再弄個暖水袋。這種病發作起來就是發燒又怕冷。”
到晚上吃飯時,阿爾伯特一直守在元帥床邊沒有動。我給他和薩維亞蒂在醫院食堂買了飯送過去,阿爾伯特只吃了幾口,就又用手肘撐著床邊,把頭靠在自己交叉的雙手上,看起來就像在懺悔。
晚上8點左右,倫德施泰特元帥清醒了過來。
“你們怎麼來了?我在車上有點頭暈,就睡了過去。”他說道。
“在大本營的時候,你就知道自己病了,所以才要回柏林檢查身體,對不對?為什麼不告訴我,我還……”阿爾伯特說。
“不是什麼大病。”倫德施泰特剛從昏迷中醒來,語氣卻很輕松。
這時我才明白,他向我保證只要有他,阿爾伯特就不會上軍事法庭的時候,是在擔心什麼。
他擔心自己在戰爭結束以前就離世,無法庇護我們。只是他和其他的家長不一樣,不會用自己的病痛去綁架阿爾伯特,逼他做某種選擇。
阿爾伯特把頭垂得更低,像是抵在床欄杆上。
晚上10點,阿爾伯特讓我先回家。
“貝兒,明天我回家陪你,今天晚上,我在這裡陪舅舅。”他對我說,“他比兩年前明顯老了,不是嗎?”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過去。元帥病情穩定,而阿爾伯特則一身煙味,他平時並不抽煙,除了心情鬱悶的時候。
我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只是一時開不了口。我太瞭解他了,他會認為這是對我的失信。
“只是兩年,我們可以等。”我說。
他愣愣地看著我:“是的,也許……只需要兩年。”
這在昨天還給他帶來震驚的訊息,在今天聽來似乎不那麼難受了。也許對於德國失敗來說,兩年是太快了。但對於一份愛情的約定來說,兩年並不算太長。
上午,我給元帥做了治療,他的燒又退了一點,也不再那麼怕冷。
“效果很不錯,這個……能量治療。”元帥很念著這個新奇的詞,“明天我就可以回巴黎了。”
“明天?”薩維亞蒂和阿爾伯特同時喊道。
“明天您當然不能回巴黎。”正在查房的醫生吃驚地說。
我和阿爾伯特對視了一眼,我並不驚奇。普魯士軍人的倔強,在這位元帥身上如果不是更強大,那就是超級強大。也只有在阿爾伯特和我的事情上,他出於對晚輩的愛做出了重大妥協。
“現在不是去年了,”元帥說,“最近斯|大|林勒格的情況已經改變了全域性。這次我去大本營開會,元首強烈譴責我,認為我構築‘大西洋壁壘’太不上心,我怎麼能繼續這樣下去?”
“元首沒有強烈譴責您,他也不敢,”薩維亞蒂有點氣憤,“畢竟您在上一次戰爭中身為將軍時,他還是一名下士。再說,您也沒有很不上心,您只是很清醒地認識到那個壁壘對整個局勢影響有限而已……”
沒有“很”不上心,大約也是“有點”不上心的。看來元帥也對德國的失敗有了一些心理準備。
從科雷格和阿爾伯特昨天的表現來看,他們這兩個“熱血”的少壯軍派官顯然還做不到對結局保持冷靜。元帥在軍事上畢竟多年經驗,而且經常要通盤考慮整個戰局,所以心理預期更符合事實。
“但以您的身體狀態,絕對不適合乘飛機旅行。”醫生堅持說,然後望向我們,希望得到贊同。
當然,沒有人附和他。因為無論是阿爾伯特還是薩維亞蒂,都知道元帥的決定是勸阻不了的。
要不要去叫沙醫生?我想,讓他在這裡再敲碎一個骨頭,會不會有用?
“西貝爾,”元帥看著我,“你跟我去巴黎吧?也就三五天,順道讓我享受一下你的治療。——這樣總可以吧?醫生,難道您信不過西貝爾的治療?”
“這,這,埃德斯坦小姐的治療效果有目共睹,只是不知道,不知道……”醫生說。
“就這麼定了。”元帥愉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