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命運
進|入4月,聽說蘇聯已經攻入德國本土,我每天都在計劃離開柏林,甚至家裡已經開始收拾打包,把要帶走的關鍵物品裝了兩個木箱,其中主要是父親留下的書籍。但是沒有希拇萊的許可,我不能擅自離開,而且我一直沒能找到機會打聽毛奇伯爵的事。
2、3月期間,他們只找過我兩回。第一次是希拇萊的副官,接我去跟海森堡教授見了一面,主要談到我留下的資料。那時我才知道,我留下的資料是關於核電站建造的設想,教授很感興趣。
第二次是希拇萊直接接見,我本想趁機詢問毛奇伯爵的情況,但他根本不容我說話,只是給出幾份出生日期的檔案,讓我占星推算。看這些人的年齡,我大概猜到那是他自己、他的妻子、情人以及兩個孩子。一邊算,一邊避重就輕地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他沒有聽到命運裡有大的劫難,看上去焦慮稍減。但很快以身體不適不由讓我離開了。
這一天,黑色賓士停在新家門口路邊,舍倫堡從車上下來,看著我頸中的新項鏈愣了一會,伸手輕觸帽沿。
我趕緊回去換衣服,他親自來找,肯定是希拇萊要見我。
克洛絲被舍倫堡和他警衛的出現嚇了一跳,她從不知道我的具體工作,顯得格外驚慌,我用目光安撫她,也暗示叫她不要多問。她捂著心口安定下來,一面喃喃說:“嚇我一跳,我還以為蓋世太保來了,我、我剛讓兩個勞工回去,還以為他們犯了事。”
坐進車裡,我問道:“希拇萊先生最近很忙吧?”
“是的,”舍倫堡回答,“他前一陣當上了維斯瓦河集團軍的司令,忙著阻止東線的進攻。”
喲,雞姆萊當了司令,還指揮上軍|隊了?就不知道搞不搞得定了。
彷彿看到了我的疑問,舍倫堡低聲說:“3月份他被元首解職了。”
我一時忍不住笑出了聲,趕緊捂嘴,偽裝成咳嗽。舍倫堡目光撇過來,看了我一會,嘴角也勾了起來。
“我最近一段時間在建議他釋放集|中|營的犯人,這樣才便於和西方談判。”他說。
“你勸得對呀!”我馬上說。這時候再不釋放犯人,還想繼續錯下去?
“最近有一位瑞典伯爵想跟他見面,希望能釋放犯人,但他以身體不適不由幾次推拖,我想您可以幫他治療一下。”
汽車來到柏林郊外一處莊園,遠遠地我就看到屋頂平臺上站著計程車兵發現了我們。莊園的鐵門在我們駛近的時候已經有荷槍實彈的警衛把門開啟。
莊園的各屋子裡,有一間大白天也拉著窗簾,不用說希拇萊就在裡面。還沒進門,門口跳起一個微微禿頭的人,是希拇萊的按|摩醫生克裡斯滕。
就像以前希特嘞身邊的禦醫莫雷爾一樣,克裡斯滕也一直跟隨在希拇萊身邊。有一段時間希拇萊依賴我的能量治療,克裡斯滕對我很有敵意。於是我後來經常推說能量治療不能經常進行,最多一個月兩次,而且每次能量治療後,我都會建議希拇萊需要按|摩來鞏固效果。這樣,我才和他保持著不算敵對的關系。
他一步跨到我面前,甚至來不及和舍倫堡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就馬上拉住我胳膊:“哦,埃德斯坦小姐!您來了就一切都好了,您一定能幫到希拇萊先生!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後退了一步,克裡斯滕以前從沒有這麼恭維過我,我一時真適應不了。
見我猶豫不答話,克裡斯滕一拍腦袋,堆起笑道:“哎呀,我都忘了您現在是施特恩少將夫人了,是不是得換稱呼了?”
“到也不用,我沒有改姓。”我說。
聽我這麼說,舍倫堡微露喜色:“希拇萊先生我們也都習慣了原來的叫法。”
“總之您一定得幫我們,請聽我說——”說清了稱呼問題,克裡斯滕一秒鐘也不耽擱,馬上提起之前的話題。
舍倫堡面帶鄙夷:“我知道最近局勢很不利,但您也不用這麼害怕。”
“怎麼能不害怕!”克裡斯滕聲音發抖,“蘇聯人已經越過了奧德河!也許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他們已經朝柏林來了!很快,我們就要聽到敵人的炮聲了!——對,我想告訴您,有位貝納多特伯爵,他屬於瑞典皇室,他跟希拇萊先生聯系,希望釋放集|中|營的犯人,可領袖先生不想見他,——我的天!這個時候了,他還不想見他!波蘭、東魯普士,都已經丟失了,我的妹妹和妹夫已經失去了他們在波蘭的別墅!”
他語無倫次地念叨著他妹妹原本在波蘭的別墅是多麼好,現在不得不還給那些“低下的人”。舍倫堡不耐煩地拉開他拽著我胳膊的手:“把你妹妹的別墅先放放吧,克裡斯滕,”他指指門,“裡面還在等我們。”
克裡斯滕猛地抬頭,停止了說話,好像收音機被掐了電。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在舍倫堡面前的失禮,道了好幾聲歉,縮到門邊一張椅子上坐下,雙手給自己按|摩頭部,摩挲胸口:“真抱歉,我的歇斯底裡也犯了,沒錯,是歇斯底裡。”
舍倫堡停頓了一下,指著門裡對我說:“先給那位緩解病痛,我會趁機再勸。你見機行事,幫我說話。如果他實在不聽,你也不要勉強,不要惱怒了他。”
我點了頭。
敲門,半晌,裡面傳出模糊的一聲應答。我沒聽清是什麼,但舍倫堡聽慣了希拇萊的指令,示意我們可以進去。裡面黑洞洞的,一盞落地臺燈比蠟燭亮不了多少。希拇萊躺在沙發躺椅上,旁邊的小圓桌上放著一隻空酒瓶和一隻杯子。他一手捂著額頭,兩眼無神地朝著天花板。
舍倫堡觀察了一會他的臉色,輕聲說:“希拇萊先生?”
“埃德斯坦小姐,您來了,很好。”希拇萊沒有看我們,伸手指了旁邊的櫃子,“幫我再拿一瓶阿斯巴赫。”
舍倫堡皺了眉,還是走到櫃邊,開門看了一會:“只有櫻桃利口酒了,我想您還是不要喝太多——”
“拿來!不管什麼!”希拇萊喊道,“我還沒到山窮水盡,一口酒也喝不上的地步!”
舍倫堡最近大約見慣了他這副樣子,面色淡然倒了淺淺的半杯,希拇萊搶過去一飲而盡。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沃爾特,”希拇萊的口氣比剛才緩和,大概覺得剛剛大喊大叫不太妥當,“不要再勸我了,看在元首的份上,可憐可憐我這個上了年紀的人!” 說完這些,他好像中了彈似的,重新倒在他那柔軟的小羊皮躺椅上,表情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