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幾只船直逼而來。
“沒有那藥,她怎麼活啊!”李焉識幾近崩潰,拔劍斬箭,“師兄……師兄也死了!”
“李焉識!保命要緊,先過了這關!”
見他猶豫,她又吼道:“再不走,你我三人都得死在這兒!”
他看著眼前望不到邊的湖岸,看看身後幾十隻小船上持弓箭的追兵,又看看船艙裡昏迷不醒的她,拿起溪客身後的刀揣在後腰上,下了決心。
“你帶她走!”
“李焉識你別想!”溪客猜出了他孤身殺敵的打算,“你若敢離開這條船我就殺了她!”
“我與她非親非故,即便是救下她,留她在寧安司,也只會給我惹來麻煩!你若是敢走我就把她扔下水喂魚!”
他嗤笑一聲:“你為了蕭影也不會殺她的。”
溪客身軀一震,手上不停,沒有應話。
李焉識站在船尾烏篷前,以身軀掩住她,一手揮劍,一手揮刀斬斷連綿不盡的流矢。
這樣稠密的流矢,他上一回見,還是國戰攻城之時。如今,卻是為了殺他的妻子。
幾支箭矢紮穿了船底,緩緩地滲出水來。
李焉識回首望望,已然可見湖岸一線,眼前不足幾十丈便是那一大片高高低低的蓮葉了。可按照目前的船速與滲水的速度,以三人的重量,在抵達岸沿之前,便會沉船,誰都活不成。
他看了一眼溪客的背影,果斷道:“王守一已死,她命數既定,我絕不茍活。今日一搏,你不必愧疚。”
他說罷,丟下刀,將她抱起,縱身躍入一空湖中。
溪客來不及反應便只聞得噗通一大聲,水花四濺。她的胳膊早已痠痛到麻木,卻不能停。面頰滑過一滴眼淚,拼命朝著岸邊火光處劃去,那是接應的寧安司同僚。
她知道,李焉識已然發覺自己連同蕭影算計了他。
他從來如此,從未變過。即便是有了她之後,也依舊機警,從未掉以輕心。
平等地懷疑每一個人,絕不予以任何人一絲信任。即便是自己,相識十六年,從未背叛過他的自己。
人因利合,這是他唯一篤信的話,並一直如此踐行。
沒有一點點感情,更不會觸動,冰冷麻木。今日,倘若裘夫人是拿一船人威脅的他,他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身為義妹,與他共有童年的自己,在他那兒也從來只是上下級。他的每一個表情,臉上每一塊肌肉的顫動,都只為他的目的而變幻。
在遇見他以前,她唯一見過他流露一絲真情,是在寧安司,他母親的靈前。
她知道,他孤身二十多年的原因,不僅是公務繁忙無意男女之情,也無人走得進他心裡。更因他不能容忍在自己最放鬆警惕安睡之際,身畔有人。
寧安司他屋子裡,被她前些日子賣掉的那些寶貝,並非什麼古董字畫,而是藏匿的各式暗器,從前他便是靠這些勉強換得安寢。
喬玉書託她帶來的藥,她按慣例派人驗過,清楚地知道那是什麼。
她只當是他與梁驚雪城牆上一戰後情傷難解,找些個與她相像的女子尋歡作樂,醉生夢死所需罷了——他這樣謹小慎微的人,絕不可能允許別人孕有他的孩子,長出軟肋。他最在意的,便是親情。
故而那夜撞見梁驚雪時,她實在是失控了。
他所有的習慣與禁忌都被她打破。對她嘻嘻哈哈,窮追猛打;為她以身擋劍,顯露真實的情緒;為她放棄拼盡前半生奪來的寧安司,龍臺令,對江湖的掌控;放棄對絕雲派的複仇;與她共枕安睡,為她吃下避子藥,放棄再度擁有親情的可能。
他只要她。
梁驚雪成了他李焉識唯一的軟肋。或者說,是死xue。
可她,也是蕭影的死xue。
她猶疑過,糾結過,是否要與蕭影合作,得罪李焉識,可她不得不這樣做。
她恨裘海升太久太久,太深太深了。即便李焉識會在事發後殺了她,只要能得手,她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