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件事到這裡,已經是一個完美的結局了。
陶任之把地上的冊子撿起來,揮揮手,命人將還在發癲的周暢源按住了,又用腳踢了踢那個箱子:“順德六年到十年間所有賣身入宮的宮人記錄都在這裡,所用的紙張和書寫記錄人的筆跡,再有紙張的折舊程度都毫無偏差,既然是證物,今日便都直接留在京兆府衙門了,這案子稍後得交由三司會審給出最後的決斷,證物和證人都可以重複提稽核驗。”
周暢源當然知道魏瞻的事做不了假,這人他捏在手裡十來天,而且提前也沒人知道他的計劃是要詆譭魏瞻和周太后的,也就不可能提前造假來等著他出招。
周太后和魏瞻確實曾經私奔,這一點千真萬確,但要說周太后那女人冷靜成那樣,會在成為皇后之後還與別的男人有染?
這周暢源自己都不信。
他就是想毀人的,周太后,蕭樾,甚至是蕭昀和整個天下,所有他能毀掉的人……
御林軍要押他下去,他卻如何能甘心,就劇烈的掙扎,嘶啞著聲音一頭野獸一樣衝著蕭昀嘶吼:“我原是想要幫你的,這些年你一直受到蕭樾的威脅,難道還沒受夠他的窩囊氣嗎?到底是豎子小兒,爛泥扶不上牆,浪費了我這一番謀劃。但是蕭昀,你絕對會後悔的,你以為你今天竭力替蕭樾母子開脫,他來日就會放過你嗎?別做夢了!我不妨實話告訴你,晟王府那邊我也早就安排人過去鬧事了,武家那個丫頭搞不好這會兒已經受了牽累,一屍兩命。蕭樾現在回了北境軍中,你想想,等他得知妻兒慘死在你手中他會如何?而且不僅是蕭樾,西南的戰事也是我慫恿策劃的,到時候你會被兩面夾擊,就憑你……哈,你有什麼本事來平定這兩方戰事?”
蕭昀在聽他提起算計了武曇的時候,心裡突然慌了一下,就算不知道他的話究竟是真是假,瞳孔也是本能的劇烈一縮。
眼見著他這是一個忍不住就要失控衝出去,陶任之連忙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拉住了他,一面笑眯眯的衝著周暢源道:“那你就又失策了,晟王殿下心裡惦念王妃,並不曾真的趕到北境軍中,他已經中途折返了。”
說著,才又轉而看向蕭昀,拱手行禮:“忘了稟報陛下了,方才老奴從宮裡回來的路上正好和晟王爺走了個對臉,王爺連夜回城,說是惦念王妃要直接回去陪王妃待產,就不過來給您當面打招呼了,這裡的事王爺說信得過您,讓您酌情處理就好,他聽候發落。”
這麼給面子的話肯定不會是蕭樾的原話,但如果不是他真回來了,陶任之不會隨口編排這樣的謊話,所以蕭昀就自然認為周暢源沒得逞,暗暗鬆了口氣。
那邊周暢源卻聽懵了。
他不確定陶任之這是不是隨便編排出來的鬼話故意氣他的,按理說蕭樾都走了四天了,他不該回來,而且就算是做戲,就是準備等他派去盯梢的探子撤了就回來,那他回來不是該直奔這裡來處理這裡的爛攤子嗎?他不可能信得過蕭昀的,這麼撒手不管的回了王府,就不怕蕭昀給他來個將計就計甕中捉鱉嗎?
周暢源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腦子會這麼不夠使,正在六神無主的時候,驀然一抬頭,才發現他剛才沒注意的時候這公堂之上已經多出一個人來。
那人一身大紅的錦袍,眉目妖嬈,姿態風流,正笑吟吟的擺弄著一把摺扇瞧著這裡他們爭執的熱鬧。
周暢源的目光移過來。
蕭昀隨後也發現了這人的存在,臉上卻鮮有的見了幾分笑容出來:“探花郎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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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七過來有一陣了,就是混在人群裡看熱鬧,剛才看此間事了這才晃進來插刀的。
“微臣這個探花郎一直有名無實,總覺得就是個繡花枕頭,陛下如此稱呼倒像是在嘲諷微臣?”皇甫七隨口湊了一句,半真半假的樣子斜睨了周暢源一眼,“這次我皇甫家的銀子又給陛下砸出了響兒來,但是這個跑腿兒的商人我倒是不耐煩做了,念在微臣此行有功,陛下後面便賞我個實缺如何?”
皇甫家是皇商,富可敵國,跟宮裡一直有來往,但接觸的多是戶部和內務府,跟天子直接接觸的卻是少。
現在皇甫七卻跟蕭昀之間彷彿還很是熟稔的樣子,言語間還在打啞謎,又聽得眾人一頭霧水。
蕭昀聽了皇甫七的話,心裡就越發有底了,又再確認道:“交代給你的事情辦妥了?”
“幸不辱命。”皇甫七這才終於有了個點樣子,躬身一拜,“兩百萬石糧草,統統加了點料,餘大統領正在清繳俘虜善後。雖然陛下的法子是燒錢了些,但是沒費一兵一卒就平了西南的叛亂……也不算虧。”
周暢源是聽到這裡才終於如遭雷擊,徹底反應過來。
雖然他策動西南的戰亂就只是隨便使了個手段,也沒抱著什麼具體的目的,可是卻直到了這一刻他才突然發現他自認為聰明絕頂,可以隨便將其他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而實際上他才是最蠢笨的一個。
哪怕是連他一直都沒看在眼裡的小皇帝蕭昀——
他一直以為蕭樾之所以沒去西南平叛是因為蕭樾自己不想去,但是現在看來,也未必就是蕭樾拒絕的,而是從一開始小皇帝就想到了兵不血刃就能叫停那場干戈的方法,說蕭樾拒絕前去平叛只是幌子,這些人,個個都思量周全,全都是表面上做戲給他看的。
他上躥下跳,搭了偌大的一個戲臺子,最後——
就他自己跳樑小醜一樣的給別人逗著玩兒了,什麼人也沒算計到,也什麼都沒得到?
蕭昀壓根就不想跟他講什麼大道理,因為知道他這種人早就走火入魔,跟他說話等於對牛彈琴,他什麼也聽不進去,就直接又擺擺手:“拖下去!”
御林軍再把他拖著往後衙去的時候,周暢源才如夢初醒一般想起了自己的初衷,呢喃道:“宜華。”
他這次是真的必死無疑了,臨死,真的還想見宜華一面。
待要大聲叫嚷的時候,邢磊已經搶先一拳頭砸過去,打碎了他半嘴巴的牙齒,也成功的讓他徹底閉了嘴。
公堂之上,一眾的“證人”也被衙役帶下去了。
蕭昀這時候一身輕鬆,長身而立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公堂外面還有無數的百姓盯著,他垂眸看向跪在腳下的魏瞻,一瞬間卻有點為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