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不必。”楊度挪開眼,“你面見天家時都不曾摘掉帷帽,又何須為我破例。”
許箐:“這便是我要同楊相說的第一件事——請楊相將宮中眼線撤出。”
“你……”
“有赤霄院在,楊相覺得你的人還能存活多久?肅貴妃已去,頤華宮空置,楊氏和邵氏的線人還有留在宮中的必要嗎?天家不查,不說,不動,是念著已故肅貴妃的情誼,但故人情誼總會被時間沖淡。大皇子病故的例子就在眼前,皇子尚且如此,楊相公,你楊家與邵家終究只是臣子。皇子僭越,仍有皇家顏面作保;臣下僭越,即便功勳滔天又能如何?生死不過是上位者的一個念頭而已。如今天家不動,未來太子就一定不動嗎?”
楊度沉默片刻,答道:“且容我十日。”
“好。”許箐將一直放在旁邊的幾張紙遞給楊度,接著說道,“這是第二件事。”
楊度接過後草草翻過,不由得大吃一驚:“這是何處得來的?!”
許箐含笑看向楊度:“方才我說過,技藝與年齡並無直接關系。當然,楊相也可以認為這些都是假的,是我隨意編造來,用以挑撥太子與其他手足之間關系的方式。”
楊度指尖微微顫抖,帶著那幾張紙簌簌作響。片刻之後他頹然說道:“不,我知道這是真的。只是沒想到……太子當真深藏不露。”
許箐搖頭:“太子從未藏拙,只是你們一向以立場判斷對錯,從而忽視了太子的能力及野心。自太子代行朝政以來,改稅制,改官制,犒賞武將,嚴打走私,發行國庫券以調控稅收財政,做賑災應急方案以保民生安穩。這樁樁件件都是為國為民的好事,你們只看得到自己眼前的利益得失,卻從未想過,他這樣的行為,若為國君,會為仲淵帶來什麼。楊相,拋開立場,你真的覺得太子德不配位嗎?”
楊度無奈說道:“我無法拋開立場。”
許箐說:“我僭越一言,天家如今大不如前,楊相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自己的兒孫打算才是。即便你不能拋開立場,也不要去做謀逆之事。”
“楊氏與邵氏聯合已久,還有半朝門生故舊,我一人不做,又有何用?”楊度苦笑道。
“這便是我今日來此的目的。”許箐說,“是讓累世簪纓的榮光毀於一旦,還是急流勇退,保未來史書列傳之中有你楊持衡一筆生平?”
楊度驚訝不已:“這是……這是太子的意思嗎?”
“是。”許箐緩緩道,“楊相公在朝為官四十餘載,歷侍二帝,勞苦功高,應得恩養。此時抽身離去,是功臣退隱;若再往前一步,就是晚節不保,波及的不止你一人,更是你楊氏滿門。”
屋內安靜片刻,楊度緩緩起身,道:“多謝言公子。”
“楊相公慢走。”
待楊度離開三品居,太子才從旁邊的房間走了進來,含笑問道:“你為何選他?”
“因為他最老。”許箐將方才點過未喝的茶遞給太子,“只是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改換門庭的機會,所以才硬著頭皮繼續做下去。今日你給了他一個臺階,他順著走了下來,對你和他都是最好的結局。你尚未登極,霽王和昊王便接連去世,本就引人猜疑,為了你日後的名聲,莫要對功臣趕盡殺絕。而且楊持衡並非奸佞之徒,只是立場使然。”
太子深深看了許箐一眼,隨後問道:“你方才給了他什麼?”
許箐將那幾張紙遞給太子。太子看了看,皺眉道:“這並非是明之查到的。”
“對,我編的。”許箐回答。
“你……你騙了楊度?”
“是詐他。”許箐說,“我給他的東西是假的,但他說出來的卻是真的。”
太子沉吟片刻,道:“看來四哥也要有所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