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面則是空白一片,所有的資訊就一頁上的寥寥幾行,沒了。我心想不可能這麼簡單,把那個信封拿了過來往裡一看,空的,沒有其他紙。我又用手指搓了搓信封,直到搓爛了都沒發現夾層。我嘗試了幾種粗暴的方法,卻一點貓膩都沒發現。
小花看著一陣心疼,從我手裡把東西搶了回來,道:“老人家的遺物愛惜一點,好歹是封在黃金裡的。”
我藉此反問:“好歹是封在黃金裡的,你覺得只有這點東西?”
接下來,我們拆了所有信封,竹筒倒豆子一般將紙倒在桌上。全是隻有一張紙,再無別物。每張紙的內容類似,統統是一個名字加上一堆地名。
我們看出了名堂,這是檔案。一個信封則是一個人的檔案,只有一頁。除此以外沒有標註,所以看不懂地名背後的含義,我猜也猜不出來。這些還算正常,奇怪的是每個名字後面標了編號,像是“十二”“十五”這樣的數字,只有“張”的編號是“不詳”。
一旦出現了編號,就說明是統一的管理,類似軍隊的編制。不過這些人中,除了老九門的家主,另外的很多名字八竿子打不著,這怎麼可能是一個集聚的群體?難道這個“張”因為無組織無紀律,所以沒有編號?我一張張地拿起來,正想按照編號順序整理好,悶油瓶把我自己的那份找了出來,遞給我看。
剛剛我掛心於那個“張”是否等於“張起靈”的事情,無心去琢磨那份“吳邪”的內容。因為我潛意識裡總歸覺得,這個世界上有關我的資訊裡,不會出現比張家的秦嶺檔案更能讓我震驚的存檔了,牛逼者莫過於張家也。
果然,這張“吳邪”的紙上沒什麼好說的。小花他本在研究那個金盒,注意到紙上寫了我的名字後,也認真關注起來,然而看完後便忍不住笑,說道:“還不如沒有。”
沒什麼好說的,確實沒什麼好說的。除了我的名字,沒有任何實在的東西。編號是“暫無”,應該寫上地名的區域中也是同樣兩個字,“暫無”。一張紙從頭到尾,加上名字不過寫了六個字。我盯著這張紙,感覺可笑又滑稽。
我以為看到那張紙上寫了什麼,就能聯系自身經歷,判斷出這份檔案的真實意義。可是隻有兩個“暫無”,連推測的出發點都失去了。
這種感覺,如同在寺廟裡求簽。有的人素齋淨身四十九天,跪拜佛祖腳下磕頭,特別緊張地抖出一根簽,翻過一看什麼字都沒有,是空簽。然後佛祖慈眉善目,說:“你自個兒玩蛋去吧。”
除了我的“暫無”,還有個“張”的“不詳”。佛祖可能說:“你倆一起玩蛋去吧。”
我不由有些氣短,把這兩份單獨放在桌上,繼續整理剩下的。每張紙上的地名各不相同,有的可能只有兩個長沙鄉鎮,有的卻寫了滿滿的字,從南方地區延伸向西北。看起來雜亂無章,彼此之間根本沒有任何關聯。
我把這一沓紙放在手裡,快速翻閱。沒多久發現,其中的編號有很大的問題,比如大量重複“十四”“十五”,再比如缺少許多中間數字。說起來,為什麼剛才第一反應就是編號呢?因為這些資訊寫於那個年代,尚未流行阿拉伯數字,所以就算紙上寫著漢字,也不妨礙當作編號使用。
但是,我現在意識到,這些數字肯定不是編號。它們集中出現在十和二十三之間,很少超出這個範圍,恰恰是一生中的年輕時段。我一說出這個發現,小花不解:“這種數字,只可能代表入行的年齡,還能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一個人的入行時間並不足以成為秘密,作為密封在水下金盒裡的東西,我覺得這種資訊還不夠資格。一二十歲的人生,有什麼事情是值得關注和記錄的?我想了想,該不會這是他們從男孩變成男人的轉折點?我不是很愛八卦老九門的風流韻事,但是我清楚二爺一定沒有這麼無聊。
費盡心力將之儲存完好,就是希望這些信封有重見天日的一天,並且給那個拆信封的人帶來一些訊息。我重新審閱“張”的那份紙,一面問悶油瓶:“這上面的地名,你有印象嗎?”
他最不擅長的事情就是回憶了,我知道他的這個缺點,頗有耐心地等他凝神想了會兒,就聽見悶油瓶道:“這些地方我都去過。”
我心裡一震,能記錄下悶油瓶上個世紀的行蹤,那該是何方神聖?他感受到我的震驚,很快安撫道:“但是寫得不完整,漏了很多。”
按悶油瓶這麼解釋,這些地名是當事人去過的地方。然而,所有人的檔案只有一面紙的大小,他們的一輩子怎麼可能只去過那幾個小地方?特別是九門裡的各位,應是見多識廣、閱歷豐富才對。
小花敲敲桌面,謹慎道:“感覺是篩選過了。符合某種標準,才會寫到這上面來。”他拿起茶盞呷了一口,瓷杯遮住小半張臉,只露出雙眼睛望著我們:“不詳、暫無,兩位爺什麼想法?”
作為當事人,我們應該擁有最大發言權,可是由於這令人哭笑不得的檔案,我們兩個遇見了一種不尷不尬的局面。我放下那些破紙,對小花道:“這屋子你搜過一遍沒有?”
“這麼大的房,漫無目的的搜查很費工夫。”小花坦言,“基本沒動過,以前天花板漏水才會修繕,整體沒翻新。”
我聞言後大手一揮,決定進行地毯式搜查。
小花的分工是閣樓區,一個布滿灰塵和蜘蛛網的地方。他站在下面望了眼厚厚的灰塵,又低頭看看今天穿的衣服,轉頭用殺人般的眼神看我。我兩手一攤,認真道:“我鼻子不好,肺也有毛病,塵和土不能碰。”
就算我踴躍去閣樓翻找,我身邊的悶油瓶也不可能會同意,我甚至都能感知到那家夥在意識中對我傳來的警告了。以前我把自己的身體折騰得很慘,現在不得不聽他的話。悶油瓶表面上專心把玩著金盒,小花看不出他還在研究什麼,不便打擾也不敢打斷,爬著梯子上去了,丟下一句:“塵歸塵,土歸土,閣樓裡怕是留不下什麼了。”
閣樓內外隔絕,說白了是個挑高的設計,以前西洋建築的風格流入本土後,初期只有大戶人家嘗試這種東西。那一輩人在晚年的時候,好幾家都遷到了首都,尤其以解家為代表。畢竟長沙終究不太平,天子腳下比較安穩。
這個建築誕生於後期,自然加入了一些新鮮的設計。水平的房瓦上凸出一個小高樓,要我說,觀賞性大大重於實用性。小花的背影消失在一團彌散的灰塵中,我估計他回來後,得把那身衣服給扔了。
我轉而看悶油瓶手上的動作,明白他的心思,忍不住道:“這匣子是最精簡的結構了,你覺得有異樣?”
悶油瓶語出驚人,淡淡道:“重量不對,聲音也不正常。”
他宛如一個經驗豐富的工匠,東西一上手就掂出了一二,還在翻轉開合的過程中聽出了細微的聲響。我自知沒有那麼敏銳的感官,現只能靠悶油瓶了。我觀察著他的動作,忽然想到,既然在他的世界裡,聲音以無數倍放大,那麼,我的聲音在他聽來會是怎樣的?
“別人說話的時候,你會不會覺得很吵?”我推測著問:“比如現在,我站在你旁邊說了一句話。”
“不會。”悶油瓶放下金盒,淡淡道:“你的聲音很好聽。”
簡直答非所問,徹底犯規,我還真不能小瞧了他,該怎麼回答?謝謝誇獎?其實我還覺得他的聲音比我的好聽多了,轉念一想,這種情況不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我們兩個爺們,竟然還是不知不覺踏進了古往今來的俗套傳統。
悶油瓶把我的思緒拽了回來,“紙上的數字,應該代表的是那個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