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從北京到內蒙古的路線,莫非正是用這種方式盡可能將山體連線在一起?路線的規劃者還真是對隧道情有獨鐘。我轉身就走,打算回去和悶油瓶會合。
可是小滿哥並沒有跟上來,它的腳步聲離我越來越遠。我只好停下,喚了它一聲。它的步子立馬中停,但沒有再朝我走來,好像駐留在了原地。
我摸牆走到它旁邊,碰到小滿哥的身體,沒有任何發抖的跡象。我猜不出它要幹什麼,繼續喊了喊它的名字。可小滿哥一動不動,任我喊了多少遍也沒用。
我覺得不如自己動手,就一把抱起它,直接往回走。小滿哥似乎沉了不少,我抱著它又拿著刀,很是吃力。不過,一抱上手的瞬間,我便感到了它繃緊的肌肉,立馬心說不好,這竟然是臨敵的反應。
我的眼睛看不見它的模樣,現在抱在懷裡才非常清楚地辨認出來,小滿哥表現出來的是一種防禦的姿態。它剛才站在那裡不動,很有可能是想正面迎擊。小滿哥突然發出一聲威脅的低吼,掙脫出我的懷抱,跳了下去。
我豎起耳朵,仔細辨別著周圍的聲音,同時趕緊沿原路向後退。
因為我聽見了爬行動物窸窸窣窣的聲音。
如果只是普通的野生蛇,問題不大。怕就怕這個地方,又出現自帶資訊素的蛇種。我回憶起那個貨倉裡的金屬塊,一陣心驚,裡面裝著資訊素,那會不會還有完整的活體蛇?
伸手不見五指,十分純粹的黑暗環境,我也不記得自己走了多遠。當眼睛失去作用,許多習以為常的小事都困難百倍。我握著刀,甚至不確定該朝哪個方位攻擊,也不確定再走一步會不會踩到什麼。
小腿爬上了第一條蛇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用刀劈去,根本無暇顧及是否傷到自己,蹬了蹬腿,擺脫那條東西。附近也許有幾條,也許有數十條,可是我的聽覺沒那麼厲害,危急關頭也來不及去計算數量。那些詭異的爬行聲中,只有小滿哥跳躍移動的聲音聽得很清楚。
情形有些混亂,我已經忘記了現在是面朝哪個方向。我叫小滿哥回來,可它一直在我旁邊來回活動,安分不下。我聽著那聲音,終於明白不是它不願停下,而是,不能停下。
現在我兒子充當唯一的防禦線,倘若退縮,便只能敗逃。我自己絕不能坐以待斃,於是朝著面前的一團黑暗便劈頭蓋臉地砍下去。因為看不見,只能透過這種反複的動作來開路,不停換角度去應對。
悶油瓶當初教我的方法派上了用場,權當是攻擊底盤下路,那種刀刃砍到實體的震動感時不時傳到我的手上。我和小滿哥就這樣不停移動,心思全放在了防禦上。這條通道我第一次走,也不能肯定是否無意踏進了什麼地方。
僵持不下的局面大概維持了不多久,身子就湧上一股乏力。我心道自己體力怎麼下降得如此嚴重?正在此刻,小滿哥縱身一跳,撞到我的肩膀上,接著我就聽見犬牙咬合的聲音。
它在我的肩上咬下的,是一條蛇,而我剛才從未留意。一直右手用刀,還以為肩膀上的沉重感來自於運動的消耗。這下重量消失了,我都不知道那條蛇什麼時候爬上身,又是什麼時候咬了我。
生理上的反應來得迅速又猛烈,第一步是抽走了身上的力氣。我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一圈,摸到一對很小的牙印。按了按傷口,或許是由於某些麻痺神經的成分,並不覺得疼。
處境變得糟糕起來。鑒於以往的經驗,我先找到了一面牆,倚靠在上面,免得失去平衡倒下,然後打算盡快離開這裡。我心想悶油瓶應該能感應到我這邊情況不對勁,早晚會趕過來。
我扶上牆,雙腿已然不太受控制了,費洛蒙開始攻擊我的意識,體內那種潮水般窒息的感覺翻了上來。我暗罵一聲,沒想到傷口那麼小,劑量卻很足。
我的掌心擦過這裡的牆面,材質彷彿有些特殊。我回過神來,在黑暗中用觸覺去研究這面“牆”。與之前的洞壁相比光滑了很多,好像某種玉,但又過于堅硬。手指敲在上面,有種金屬的質感。
事實上,那也不一定是一堵牆。因為我的手活動範圍有限,只能摸到偌大空間中的一部分。幾秒的時間之內,我就想到了那個噩夢一般的可能性,連忙去找悶油瓶。然而此刻,我收不到任何回應,也做不到用意識去感應他的存在。
秦嶺的戲碼居然再次上演。我身邊這堵“牆”一樣的龐然大物,與那棵青銅樹一樣,相同的材質,“遮蔽”了我和悶油瓶的聯系。
原來不僅是蛇和資訊素的運輸,還有這種“青銅”的儲存?我心說搞什麼,霍家的運輸是把整個場景都搬了過來嗎?好好的生意放著不做,搶什麼話劇舞臺的活?
再沒有精力去思考諸多疑點了。小滿哥一邊幫我驅趕那些爬行生物,一邊叫了幾聲。雖然它的聲音是一成不變的汪汪汪,我仍聽出了擔憂。我張嘴想回應我兒子,奈何全身逐漸無力,連刀都快握不住了。
它撲到我腳下,腦袋拱了拱我的腿。小滿哥的戰鬥力解決了那些罪魁禍首,可是眼下它又沒有能力把我駝出去,我腿一軟坐在地上,心想著若讓它駝人,那相當於讓胖子騎一輛童車,壓根不現實。
我兒子沒有放棄,牙齒咬上我的褲腳,想把我拖出去。但是它的犬牙過於鋒利,直接在衣料上撕開了幾道豁口,根本不是個法子。
它暴力咬死的那些蛇,散發出一股奇怪的血腥味。我想或許不是心理作用,吸入的氣體裡也帶上了費洛蒙。眼前不再黑暗一片,出現了光斑,那是幻境中的景象。
幻覺和現實的畫面頻繁在眼前交替,我強打起精神,把手放在小滿哥的頭上,用了很大力氣才得以說出三個字,“去找他。”
小滿哥舔了下我的手心,實際上這時候我全身都被麻痺得有些遲鈍,狗舌頭舔在手心裡也不覺得癢。我動了動那隻手,突然想起自己的這隻手腕上還有串東西。
自從天氣有了入秋的跡象,我換上長袖後便一直戴著它,有一段時日了,已經習以為常。反正我慣用右手,不會造成什麼不方便,這相思子的手串都快要和人融為一體。
我蹭了蹭小滿哥的鼻子,它聰明地理解了我的意思,張開嘴十分靈活地一叼,把那串東西從我手腕上拽了下來。
悶油瓶和我事前做了交換,這上面有他的氣味。讓狗鼻子嗅出味道,然後去找他尋求外援,這也正是當時他提出交換的初衷。
我兒子叼著兩個爹的“定情信物”,馬上跑開去找另一個爹。
小滿哥的奔跑聲尤為急促,回蕩在漆黑的隧道裡,像一陣大風,越刮越遠。我做完了我能做的所有事情,卸下了心理負擔,抵擋不住大腦裡那份熟悉又昏沉的感覺。
保持清醒是極其重要的一項前提,然而這份資訊素的大餐居然硬要塞進我嘴裡,全然不顧我自己的意願。我的手邊沒有任何藥物或工具,連走路都困難,要如何在悶油瓶找到我之前降低資訊素的影響?
我回想起第一次在秦嶺出意外的時候,悶油瓶說那時給我放了血。用血液的流失作為代價,以緩解體內的精神毒素。那顯然不是一個好法子,但是,不失為一個有效的方法。
悶油瓶教了握刀的姿勢,教了砍劈的技巧,甚至教了一些基本的打鬥規律。可他忘教一點,怎樣用刀放血。我摸著大白狗腿的刀鋒,心想,自己下狠手的話能割多深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