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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燕越樓:“……”

一行人繞到偏殿,幾個守在那裡的小太監忙跪下行禮,皇帝心情不錯,讓他們起來:“鐘畫師可在?”

其中一個道:“回陛下,鐘大人現下就在閣中畫室裡,”他添上一句,“據說又有了新作。”

皇帝笑道:“甚好,朕現在便去。”

小太監爬起身,弓著腰帶路,不多時便到了那個房間前,小太監拉長嗓子傳了一句,門扇應聲而開。

房間分內外兩室,內室是作畫的地方,外室已經懸掛了幾幅尚未裝裱的圖幅,多是天宮仙子之態,眉清目秀,體態優美,偏於清雅,皇帝似乎不好這一口,只略略掃了幾眼便過了,一轉身,發現牆壁上掛著古代四美的圖,頭一個便是西子浣紗。

燕越樓眼皮子一跳。

皇帝也眯了眯眼睛:“這一幅似乎與傳統的浣紗圖不大一樣呢。”

燕越樓心道這不是廢話,人家西子都臨水抱紗,你見過把紗放在一邊抱琵琶的嗎?何況這容貌體態,雖顏色神.韻尚不及半,可一看就是甄府那位。胡鬧。

不過該說不說,畫還是不錯。

雲水瀟竹僅用筆墨渲染,畫中人臨水而坐,體弱不勝,借力斜撐在琵琶上,裙幅和一段紗漫在水裡,倒影虛虛渺渺,五官因江邊薄霧看不大清楚,但是能隱隱看見她眼角下點了一顆米痣,宛若朱淚,一眼望去,似有悲慼神態,整幅畫都給人一種悽清荒涼的感覺。

這畫裡哪一樣挑出去,都和外面的精緻富麗格格不入,皇帝眯了眯眼,問出了方才燕越樓暗忖的問題。

鐘祁玉道:“回陛下,城北蘇皖西子喜彈此樂,擅悲涼之曲。”

一旁隨行的黃尤臉色驀地一變,這才知道畫裡的人竟是沈元歌,旋即帶了不屑的怒氣,聖駕跟前又不敢表露出來,道:“皇上,容奴婢多嘴一句,奴婢曾在宋老太太的壽宴上見過這所謂的蘇皖西子一面,其人貌若無鹽,分明是擔了虛名。”

皇帝本就好輝煌富貴之風,臉色更沉了幾分。

黃尤拿出平日給他挑揀美人的那一套:“何況此女眼下垂痣,薄命之相,於龍脈不利。”

皇帝聽完,皺眉看了鐘祁玉一眼:“畫師為何要將這種女子的畫像懸於閣內?”

鐘祁玉面色一頓,跪下道:“陛下明鑒,微臣並未將這畫掛出室外。只是微臣作想,所謂美人千面,閣中多雍容富麗的顏色,微臣偶爾得見沈氏,覺得有些不同,才隨意畫就以做練筆,權當一試,不知會為陛下所厭,陛下恕罪。”

皇帝神色略微和緩,道:“朕不喜歡,把畫撤走,以後玉窟內不許再出現這種東西。”

燕越樓看了一眼畫像,想到什麼,忽地無聲笑了。

...

甄府家宴過後,甄母照例吩咐人出門給窮苦人家施粥,因著今天早晨的事,姜氏她們心裡都不大舒坦,悄聲埋怨:“那點賞賜分主子們一人都不夠一口,還有心看顧別人。”

甄景為沉沉看了她一眼。

姜氏低頭,不說話了。

沈元歌道:“姥姥不宜受涼,就讓我和弟弟去看著粥棚吧。”

沈兆麟一直以為上京安定富庶,直到他來到外城,看見來領救濟的人排成的長龍時,才實實在在感覺到了眼前場景給自己帶來的沖擊。

先前因為戰亂,先皇命人在京城的各個地方都搭建了用以分糧的粥棚,大亂平息後,這些設施沒有拆去,已備天災和有救濟家訓的大族之用,很多府上都有臘八施粥的規矩,只要前往官府報備一下就能用了。

近年願意分濟的家族越來越少,根本不用擔心粥棚不夠。

冰天雪地裡,衣衫襤褸翹首以盼的人隨處可見,乞丐,孤兒,鰥獨,見到有新施粥的人家來,都蜂擁而至,若非有家丁維持,長龍都排不成型。

即便如此,仍有許多婦孺老弱跟不上趟,只能跟在隊伍末尾——粥糧有限,這樣的,即便等上一天,十有八.九也只能餓肚子了。

沈兆麟臉色發白:“京城向來繁華熱鬧,我真沒想到,窮苦人家竟然這樣多。”

沈元歌道:“因為只有能站在明面,讓你看見的人,才有資格吃飽穿暖,提籠架鳥,窮人富者良田千畝,窮者無立錐之地,這話說的對極了,無立錐之地,不等於憑空消失,他們平日只能縮在陰暗的角落裡,窮死,餓死,都不為世人所知,也只有這個節日,能讓人看到一點真實的東西。”

沈兆麟看到一隻枯黑幹瘦的手伸過來,如獲至寶地捧走那碗白粥,耳邊響起狼吞虎嚥的聲音,心裡窩的發緊:“可玄甫之亂都已經過去十七年了…天子腳下的京城尚且如此,別的地方,豈非更加厲害。”

雪地裡突然響起異動,原是有個小乞丐站了個好位置,施粥時又跑的快,抓了兩個熱膜,跑到一邊吃時卻被兩個少年給搶了,小孩兒同他們撕扯,沒能搶回來,耳朵反倒被撓去了一塊,坐在雪地上哭,血還滴滴答答的淌。

人人都緊盯著粥棚裡那兩口飯,沒人管他。

沈兆麟皺眉,從籃裡摸出一個,準確無誤地擲進他懷裡,小乞丐本能地緊緊抓住,也不看是從哪裡飛來的,拼命就往嘴裡塞,沈兆麟看著他吃完,收緊了手,似在自問,“就沒人能結束這一切麼?”

沈元歌垂著目,不去看眼前景象,邊給蕭廿遞碗邊道:“天下大同原本就是個夢,做好自己眼下能做的事吧。”

蕭廿利落地幫忙盛粥,他這邊的隊伍要比旁處快的多,聽著她和沈兆麟的話,沉沉道:“君主無能,不能佑萬民,將帥無用,不能衛家國,百姓無教,恃強而淩弱,亂矣。”

他話中有鋒銳的狠意,沈元歌手上動作頓了頓,抬頭去看他:“你先前,可曾遇到過類似的事?”

蕭廿輕笑一聲:“我會打鐵,打獵,打架。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