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衿醒來時發現自己正在一座密封的馬車中,她烏髮散亂,穿著一身破舊的麻布衣服,手腳被浸了水的麻繩死死捆住,嘴裡還被人塞了棉布,不止動彈不得,連發出聲音都有困難,她摸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試著在不傷到腹中孩子的情況下強行提起自己的內力,一番掙扎才發現自己的內力也已經被人封死,顯然那人早料到她有武藝才以防萬一做了兩手準備。
馬車一陣搖晃,她試著緊靠車臂支撐住自己,手肘一直緊緊護著腹部,她企圖透過車縫探看窗外的情況,然而車子密封,她什麼也看不到。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漸漸不再搖晃,好似行駛到了什麼柔軟之地,而透過車縫,她感覺到有風沙飛進。
沙漠……她心底一驚,她被人送到了大漠?
她企圖開始掙扎,沒想到睡了一覺醒來以後自己竟然已經到了距離瀧州千里之遙的大漠,阿錚發現了嗎?麟兒知道了嗎?他們會不會著急?又能不能找到她的行蹤?
沾了水的麻繩越掙扎越緊,而幾日夜水米未進又在馬路上顛簸了許久的她很快也沒了力氣,她無力地靠在馬車上,焦急地想著逃生之法。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有人把手伸進來扔給了她一個皮袋水壺和一塊乾硬烙餅,她沒有來得及看得清對方的模樣,艱難地往前移動了幾步拿起那塊乾硬烙餅先吃了起來,幾天水米未進,她就算不吃孩子也是要吃的,不管現在是什麼境地,她總歸要先把自己餵飽了再說。
吃完烙餅,她又廢了半天勁才用綁在一起的雙手把水壺開啟喝了幾口水,而這時外面人開始咿咿呀呀起來,她聽得出這是大漠異域方言,具體在說什麼她也不太清楚,緊接著就有一個形容枯瘦的駝背老人上了馬車,她開始防備地護住小腹後退,緊緊捧著水壺窩在馬車一角做防備。
那駝背老人警戒地看了一眼身後放下了門簾,玉子衿質問道:“你要做什麼?”
那老人沒有說話,雙手接連比劃,一會兒碰碰嘴一會兒摸摸耳朵,玉子衿才看明白他是個又聾又啞的聾啞人,駝背老人蹲下碰了碰綁著她雙腳的韁繩,嚇得玉子衿雙腿一躲,他見狀又比劃了好久,馬車外的人這時不耐煩開始嚷嚷起來,他指指窗外,手指在嘴唇上比了個噓的姿勢。
玉子衿恍然大悟,默聲用唇語問他:“你要幫我?”
駝背老人猛點頭,玉子衿不再防備,駝背老人立刻幫她鬆開了綁著手腳的韁繩,只是那韁繩依然擺做綁縛著她的模樣,老人連敲擊了三下馬車木板,在她掌心寫了一個“逃”字。
她又默聲用唇語問:“聽你敲擊馬車三聲以後就逃?”
駝背老人對她豎起大拇指狂點頭,緊接著不敢耽擱地就下了馬車。玉子衿希冀得看著他離去,心裡充滿了感激,她鬆了鬆手腳一直緊繃著神經坐著,生怕錯過了駝背老人的暗號,誤了她與腹中孩子的生機。
氣候漸漸冷了下來,幾個時辰後已經冰冷徹骨,風聲也漸起,玉子衿緊抱著自己蜷縮在車內,猜測此時車外估計已經是半夜,這幫人大概差不多要休息了,她又耐心等了一會兒,果然聽馬車敲擊聲起,不多不少正好三下。
她丟開繩子,立刻鑽出了車外,只見星月照耀下流沙漫漫,果然是在大漠。
有人及時把她扶下了車,正是那個駝背老人,而其餘的十餘人則異域打扮,此時正鼾聲作睡,老人將一塊厚厚的破舊羊皮襖裹在她的身上,又將一個裝了水壺和乾糧的包裹挎在了她的身上,指了一個方向比劃著讓她趕緊逃。
玉子衿熱淚盈眶,對老人重重點了點頭,低聲連連道謝後向著他指的方向捂著小腹拼命跑了去。
夜,又深又暗,無邊無際,她身子又重又累,腳下一腳深一腳淺,每跑出一段距離總會陷入深深黃沙跪落在地,幸好是沙漠不是石土,不會摔到孩子,她不敢歇,一直拼命地往前跑,腹中胎兒似乎也知道母親的艱難般,一直乖乖地,沒有讓她感到什麼不適,甚至乖乖的沒有踢她。
直到一夜過去了,她看著升起的朝陽淚熱泣涕坐倒在沙漠裡,她嘴角乾裂,面板皺起,一身狼狽不堪,木訥地沉著眼睛喝了幾口水,吃了半張餅。
想到這瀚海無垠,前方未明,她懷著八個月的身孕不知道何時何日才能走出去,她就默默地把包裹裡的食物和水好好收了起來,背起包裹扶著小腹又一步一步地開始往前走。
父親說過:“艱難困苦,玉汝於成。不管遇到再艱難的時刻,都要想辦法讓自己活下去,身體的勞累和折磨永遠都是最低等的苦難,若連小小烈日風雪都熬不過,如何成玉成鋼?”
她不知道阿錚何時才能找到她,但現在她要儘自己所能讓自己和孩子都活下去,她的丈夫和孩子都在西原等著她,即便是死她也要死在他們身邊,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絕不會再叫老天帶走第二個!
日升日落,又過去了一個白晝,玉子衿搖了搖已經空掉的水壺,只能乾涸著嗓子繼續往前走,就在她已經幾近虛脫的時候,猛然抬頭卻發現了前方的一片蒼翠,她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是綠洲,她居然看到了綠洲,她怔怔望著那片水草喜極動容,感謝天不絕她與孩子,正當她想要往前走時,身後風聲忽然送來一陣喧鬧,她恐懼地回頭,正見昨日綁架她的那幫異域人居然已經追了上來,她第一反應就是跑。
沙漠中風越來越大,她奮力掙扎著逆風而逃,才跑出一段距離一個不慎就摔倒在了黃沙裡,她開始感到無力的絕望,趴在黃沙裡回首望著那些人驅趕著坐騎向她追來。
她閉了閉眼,雙目已經乾澀的連眼淚都流不出了。
再抬頭時,只見蒼翠綠洲,鬱鬱蔥蔥中,一個雪衣白髮的清越人影向她走來,他通體雪白,高潔傲岸如雲中雪山,連覆面的面具也是白玉雕成,一瞬間她以為自己遇到了仙人。
數個白影如白練忽生從他背後迅速竄起,玉子衿還沒來得及看清他們是何時出現,那幾道白影已經如風而掃越過他身後,銀光閃爍,慘叫聲起,只一瞬的功夫,那些急匆匆趕來的異域人已經身首異處。
一切恍如夢,這些人就像天降神兵救了她,玉子衿木然地看著一步步走到他身邊的白衣男子,恍惚中她看到他沉默低首俯身蹲在了他的身側,被面具遮擋住的臉看不到表情,周身卻透露出一股緊繃的氣息,他似乎還用他白玉般的手掌輕撫了撫她的後背……漸漸地她便沒有了知覺,不知道那是夢還是現實,她只知道自己好累,只想永遠這樣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