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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賬本里的蛀蟲

(江州,李家賬房,巳時三刻)

秋蟬在梧桐樹上聲嘶力竭地鳴叫,蘇硯白將算盤撥得噼啪作響,後頸的汗水順著青布衣領蜿蜒而下。案頭攤開的七本賬簿如同七座沉甸甸的山,壓得他呼吸都有些發緊。自從陳立遠倒臺後,他主動請纓核查公中賬目,本以為只是例行公事,卻不想越查越心驚。

“噹啷!”

算珠突然散了架,滾落的珠子在青磚地上彈跳,驚得趴在賬冊上打盹的賬房小廝猛地抬頭。蘇硯白盯著賬簿上“七月沉香採購二十兩整”的記錄,又看了眼手中皺巴巴的香料行票據——上面明明白白寫著“十七斤半,每斤八錢,合計十四兩”。

“來人!”他猛地拍案,震得硯臺裡的墨汁濺出,“把誠信堂的香料採購記錄全給我搬來!從今年正月到現在,一份都不許少!”

腳步聲凌亂地響起,三個小廝跌跌撞撞地抱著一摞摞賬本進來。李晚晴端著涼茶站在門口,看著丈夫緊鎖的眉頭,心也跟著揪緊。成婚以來,她從未見過他這般陰沉的臉色——即便是面對黑虎的威脅,他眼底也總藏著幾分從容。

“晚晴,”蘇硯白頭也不抬,“你去把上個月的香料入庫單拿來,核對每筆數量。”他的手指在泛黃的紙頁上快速滑動,突然停在某處,“還有,讓青鸞派幾個武館的兄弟,盯著誠信堂掌櫃的一舉一動。”

李晚晴放下涼茶,輕聲道:“相公,你是發現什麼了?”

“蛀蟲,”蘇硯白冷笑一聲,抓起一把算盤珠子,“而且不止一隻。從沉香到龍腦香,從胭脂原料到酸梅湯配料,每一筆採購都有蹊蹺。”他將珠子狠狠摔在桌上,“十四兩的賬記成二十兩,多出來的六兩銀子,進了誰的口袋?”

黃昏時分,誠信堂內。

掌櫃趙有德正對著銅鏡整理新做的狐皮坎肩,金絲眼鏡在燭火下泛著油光。聽見夥計稟報“蘇姑爺來訪”,他的手抖了一下,胭脂盒“啪嗒”掉在地上。

“趙掌櫃好雅興,”蘇硯白掃過牆上掛著的名家字畫,最後目光落在案頭的翡翠扳指上,“這扳指晶瑩剔透,怕不是十兩銀子能拿下的?”

趙有德強笑道:“蘇姑爺說笑了,小本生意……”

“小本生意?”蘇硯白甩出一疊票據,“那這些怎麼解釋?七月十七日,李家採購十七斤半沉香,你收了十四兩銀子,可賬簿上記的是二十兩。多出的六兩,你和王有德怎麼分的?”

趙有德臉色驟變,金絲眼鏡滑到鼻尖:“蘇……蘇姑爺,這其中定有誤會!”

“誤會?”蘇硯白逼近一步,身上的檀香混著怒意,“王有德已經招了,說是陳立遠指使你們做假賬。上個月冰窖的採購,你們虛報五倍數量,吞下的銀子都夠買半條朱雀街了!”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晚晴帶著青鸞等人闖進來,身後還跟著十幾個舉著火把的百姓。人群中,挑夫張大錘揮著拳頭喊道:“趙有德!還我血汗錢!你勾結官府壟斷冰價,害得我們連酸梅湯都喝不起!”

趙有德雙腿一軟,癱坐在太師椅上。他顫抖著從袖中掏出個賬本,上面密密麻麻記著與陳立遠的分贓明細。蘇硯白接過賬本,目光掃過“每月初五,城西破廟分銀”的記錄,突然想起青鸞之前說的“黑虎背後有人”。

“趙掌櫃,”他蹲下身,聲音冰冷,“陳立遠背後還有誰?黑虎鬧事是不是你們安排的?”

趙有德盯著賬本,突然發出一陣癲狂的笑聲:“哈哈哈!蘇硯白,你以為扳倒陳立遠就萬事大吉了?告訴你,真正的大魚……”

“哐當!”

窗戶突然被撞開,一道黑影閃過,趙有德瞪大雙眼,喉間發出“咯咯”的聲音,七竅緩緩流出黑血。蘇硯白衝過去時,只摸到他還有餘溫的手腕——人已經沒了氣息。

“保護現場!”青鸞抽出長劍,“殺手定沒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