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個月,北地戰況愈烈,鮮卑騎兵兇悍,冀州不至沈遐洲到時便已又被奪取去大半,青州幷州的及時援助,勉強僵持著。
但恰逢春耕,糧草難以後繼,又不如鮮卑異族一般,經一整個冬日的搶掠與兼併做的準備充足,能同鮮卑僵持兩月之久已是不易。
青州兵馬率先退回了自己的領地,沈二郎也不再戀戰,帶沈遐洲撤回幷州境內。
與此同時的洛陽也已遷走大半,陶信移兵南下,得揚州示弱順從,主力全向至荊州,陳雍不會放著已鎮壓的州府不待,繼續選擇遷都建業,四月中旬便已改遷都武陵。
而仍留於建業的大半是留戀故土,不信鮮卑能攻入洛陽的百姓,然則,當他們發現留於洛京不曾跟同南下的世家豪族們也不待洛京了,反遷向其餘安全的各處,也急切起來,跟同這些大族車隊後遷出洛京。
故而當鮮卑費力攻入洛陽,幾乎已是一座空城,但這畢竟是天子都城,其中意義足令這些異族興奮,在洛京城中搶掠數日,慕容耿也自立為帝。
然而,當他們的興奮過後,便發現中原人的狡詐了,除了洛陽之外的北方各處,幾乎都在打著驅逐異族,迎回帝王的旗號擁兵自立,不再真正受天子的調遣。
其中幷州無疑是極強的一方勢力,沈二郎雖不擅武,但擅謀擅治,在他治管下,早早便築牆練兵,農耕也有規劃,沈大郎雖不能再領兵,但他仍在,練兵也是一把好手,再則,沈遐洲身邊的嵇牧也一直留於幷州任將軍。
幷州一直沒有辜負沈遐洲為其爭取的時間,他們比任何人都早在為大綏的動亂做準備。
即便撤離冀州,也多留有後手,沈遐洲更是憑借兩月的交戰,將冀州殘部收攏,他手中又有朝廷下任文書,冀州便是他口中的肉。
不久,便徹底將鮮卑留在冀州的兵馬盡數驅逐,斷了慕容耿同幽州以北草原的聯系。
及至過了夏至,長江以北諸州郡,已然形成了數方割據的局面。
而南方也並算不得太平,慕容耿被阻在中原腹地,要養兵,那就只有打,目光無不越過長江也有南下之意。
除此外患外,南地內鬥也少有停歇的時候,陳雍遷都後身子便一直沒好爽利,陶信移兵之舉也徹底得罪狠了南地的世家,陳雍心力不濟再難維持平衡,也令更多人盯緊了呂貴人將將生産的肚子。
陶然欲將其肚中孩兒搶奪,萬一陳雍有個不好,陶信手中還有兵,他們還能挾天子令,至於呂貴人,早已沒了撐腰的呂相。
陳雍染疫,呂相脫不開幹系,陳雍雖未查得罪證,但已起了不管不顧的殺心,呂相也有所感,幹脆藉著為呂思溫請罪,留守北地,自願放棄了伴隨帝王遷都。
這種退讓,既是放棄了對大綏朝堂上把控,也是對陳雍的低頭,他再不會是帝王的掣肘,呂貴人肚中的子嗣,也再不必擔憂外戚過於坐大。
陳雍如意,呂相也非是沒有自己的計較,棋桌被掀,亂子必須重布,異軍突起的北地勢力中,就有一支為呂姓。
亂世一經始,無論是南地還是北地,都奔向了誰也難以預料的方向,或傾軋,或掙紮,或在吞併中變強。
又是一年春。
一女婢提裙奔向在水邊行走的女郎,滿面經不住的喜意:“女郎,有信來,是三郎君打了勝仗了。”
水邊女郎聞聲望來,婢女經不住地停頓了腳步,是何等貌美驚人的女郎,衣如虹,發如墨,膚色如雪,容色更是世間難尋,回頭望來時,風拂起她發絲,眸光比清泓還漾。
即便瞧再多次,也不經心醉,好半晌才尋回聲重新回稟:“女郎,是二郎君那邊傳來的信,不日他們就會歸了……”
王靜姝聽得出神,神情竟也有幾分恍惚,自她追沈遐洲而來,已有兩年,這兩年,二人幾乎是聚少離多的狀態,她居於最安穩的太原府,而沈遐洲不斷奔赴戰場,先是收回冀州,再是幽州,後又徹底潰散了慕容部族,再後來收服各世家豪強獨立的州郡……
這次再歸,無疑是將北地盡收掌握,再用不了多久便可揮兵南下,而南地的政權,去歲,陳雍便已重病不治,陶然扶幼主登基,陶信為護國大將軍。
至於她大伯王瑞從她逃離的那一刻,便已同時得罪了呂相與陳雍,她父親以助陳雍遷都之事出頭,徹底掌握了王氏,也是如今南地政權中不可或缺的人物,其地位不輸陶信,或者說真正握著南地政權命脈的其實都是王斐如。
沿江艨艟水軍皆在王斐如掌握,陶信也就名頭好聽些,實則真要對上如今的北地還需靠水軍,仰仗王斐如。
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王瑞終其一生想追逐的最後是在王斐如手上實現了。
她的立場也變得特殊起來,南北不可能一直分割下去,她在乎之人或會有一戰。
這種憂慮蓋過了女婢帶來的好訊息。
“女郎。”
傳信的女婢見王靜姝神色並不喜悅,不由擔憂喚一聲。
王靜姝從思緒中抽回神,開口問道:“可有說行軍歸至哪了?”
女婢只顧來回稟好訊息,卻實不知這具體的,只又退去打聽。
王靜姝也並不阻攔,依舊沿著水邊走,想著事,要運轉佔據越來越大的地盤,從來都不是幾人可行,新的政權也隨之建立,沈遐洲總奔著打服了世家而去,沈二郎推行的新策也同時下行,二人麾下無論是將士還是幕僚客卿,再非世家一言堂,多為能者居之。
這就是現在的北地,一個全新的政權,自然不會輕易接受迎回南地唯一的小天子,他們要擁立的是自己的新君主。
那擁誰為最後的新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