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綺本是個善良的人,否則昨夜便不會收容於我;今日之變化,大約是誰對她說了什麼吧。
她引我走到一座閣樓下,說:“此間主人在樓上,請。”
這個閣樓,幾乎是仿著浣魂苑裡我住的那間閣樓樣式所建。
我慢慢走上樓,滿目熟悉,彷彿回家了一般。
一烏衣男子坐在長案邊,不知在畫什麼。
他察覺我上來,卻沒有說話。
“玉留聲,我要去做極重要的事。”我說道,他卻忽然頓了筆,轉頭錯愕地看著我,我繼續說道,“蘭哥兒就託你照顧了,三年後,你若能迎回諦命烏契,待鬼主破封,我便會回來。”
“你……”他心中必然覺得不可思議,只吐出這麼一個字來。
我方才所念的,是我最後留給他的那封信,按言洛的說法,在玉留聲讀完之後,字跡便會消失,如果玉留聲不曾與他人說過,那麼這封信將只有我與他兩個人知曉。
“我回來了,玉留聲,我沒騙你。”我微笑道。
玉留聲忽然跑過來,一把將我拉在懷裡,緊緊地抱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許久只有,玉留聲漸漸松開了我,似乎還有些不確定:“你如何成了這般模樣?”
“我的肉身壞了,是骨焱和五色蛟念我喚醒鬼主,替我做了一個新的。”我解釋道。
“回來就好。”玉留聲將我上下看了個遍,“我帶你去見君蘭!”
君蘭正在房裡看書,見玉留聲來了,便喊了一聲“玉叔叔”,隨後接著低頭看書。
二十五歲的君蘭端方如玉,是個翩翩郎君模樣,他坐在書案前,沉靜如水,恍惚間,仿若已置身方外,凡塵俗世皆不能擾之。
“玉叔叔有事嗎?”許是見玉留聲既來了,卻幹站著不說話,君蘭翻了一頁書,問道。
“有,讓你見個人。”玉留聲說道。
君蘭這才放下書,抬眼看我,溫柔中居然泛出一絲冰寒,隨即,他對玉留聲說:“玉叔叔不必問我,這種事我不便插手過問,你歡喜就好。”
君蘭想哪兒去了!
很快,君蘭看著窗外,眼中滿是哀傷。
“你說什麼!”玉留聲急忙辯白,“這許多年我何曾對旁人動過心思!”
君蘭緩緩轉頭,看著玉留聲說:“所以,我能理解你。”
“你可想好了?”君蘭忽然看著我,“我瞧你不過十七八歲,你的路還很長,莫要被一時沖動,耽誤了一生。”
這話,倒像當年我勸解他一般。
“我已想好。”我答。
君蘭“嗯”了一聲,便繼續拾起他的書,我走進幾步,才發現,他看的是《景岫孤山記》,興許是書封壞了,所以換了一個,我沒能一眼認出來。
“你知道,‘蛟行峰側逐琴相望’的下一句是什麼嗎?”我問道。
君蘭則立刻放下書,錯愕地看著我,我則微微一笑。
“不知道。”君蘭答得有些痴,他看著我,眼中滿是疑惑。
“你爹修複此書時,或許有些字在寫法上出現了偏差,而‘相望’二字,極有可能說的不是情景動作,而是指一個人。”我繼續說道,“你讀了幾遍?我記得整本書中‘相望’出現過不止一次,若只把它當做一個名字,那麼許多文字便有了脈絡,得以串聯解釋了。”
“全書八卷,共三十三篇,‘相望’二字有十一處,皆與鬼主或其部眾相關。”君蘭眼中露出期待,但理智讓他將期待壓抑,雙手漸漸蜷縮成拳。
我轉頭看著左方牆壁上掛的女子畫像說:“這畫是你臨的吧?肖像倒還難辨真假,不過字跡上有偏差,你爹的字沒你好。”
“你是誰?”君蘭起身看著我。
我微笑道:“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