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俠捂住眼睛,水流不住地從掌心滲出來——他此刻方覺得鑽心的痛了。
朱文圭卻是很滿意的,變了臉色柔聲道,“思明,你是好孩子。爹求你最後一次,別讓爹失望了……”
少俠聞言瞪大了眼睛,方思明也在這個時候抬起頭,低聲問,“義父不怪我?”
“只要你幫義父把這件事做完了,義父便不怪你。”
方思明置若罔聞,仍是執拗地重複,“義父不怪我?”
“我說了你給我把這件事做了!”朱文圭暴怒起來,他的雙手被禁錮在鐐銬之中,磨出了森森白骨,即使是少俠隔著那麼遠都覺得可怖,罔論向來待他如天的方思明。
少俠幾乎可以料見方思明會說什麼了——孩兒但聽義父吩咐。即使朱文圭孱弱瘋狂到如斯境地,方思明也會說“但聽義父吩咐”。
他心口窒息,本能地想避過不聽,方思明的聲音卻還是一字一句極清晰地落在他的耳朵裡。然而出人意料的,他說:“孩兒自當肝腦塗地。可是孩兒這回,想向父親求一樣東西。”
他要什麼?少俠心髒瘋狂地跳起來,朱文圭亦是冷笑了一聲,斜睨著問他。
方思明頓了一下才回答,聲音很低,少俠拼了命也沒有聽清,朱文圭卻是暴怒起來,雙手在鐐銬中揪住他的頭發,一個巴掌狠狠地甩了過去。方思明沒有躲,被甩在監獄的刑器之上,地上立時滲出一灘血跡。他抬手擦了擦嘴角,似乎沖著朱文圭笑了一下,“若是義父覺得舒心,那麼打便是了。”
“混賬!”朱文圭又是一腳踹,牽得鐵鏈嘩嘩作響,“你等著我去死是不是?你現在來和我討價還價,你覺得你有資本了對不對?你做夢!”
這一回方思明立住了,背影孤決峭刻、紋絲不動,“義父說得不錯。”他頷首,仍是在他面前跪好,任憑斑駁血跡黏在發梢和嘴角,“孩兒有私心、想活下去,也害怕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若是義父不允,思明無話可說,這條命義父拿去便是 。”
“哐當”一聲,他把鋥亮的匕首丟在朱文圭面前,“孩兒把命還給義父。義父的事情便託給旁人去做吧。”
朱文圭想到了什麼,艱難地變了臉色,臉色幹枯如果秋天的螞蟥,“你威脅我?”
“孩兒不敢。”
“好,好,那義父便把義父的砝碼告訴你,”他猙獰地笑起來,把匕首踹回方思明腳邊,“去殺了他,去殺了他,你就自由了!去殺了他!”
誰?少年張張嘴,升起不祥的預感。
義父是瘋了。方思明在心裡想著,卻仍舊是點了點頭,“義父是無論如何都要我去死嗎?”
“你就這點本事嗎?你辦不到?”朱文圭冷笑。
“義父自然知道思明辦不辦得到,或者說天下人有沒有人能辦到。”方思明語氣平靜,彎腰把匕首撿了起來,用袖口細細擦拭著。
“你不該為我去死嗎?”朱文圭笑,“收起你那副嘴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貨色。我給了你活路的,只要你殺了他,從今往後你就自由了,很劃算……”
自由。方思明眯了眼,覺得有幾分可笑。
“紫鑾殿,就在這後面的紫鑾殿。你去給我殺了他!!”朱文圭癲狂地嘶吼起來,絕望的聲音回響在這佛家禪房之中,分外恐怖。
“好。”
九死無生,可便是如此,總還是要試一試的。
自古情義無法兩全。
☆、第 10 章
少俠終於反應過來他們口中的“他”是指誰,大駭之下從藏身之處一躍而出,隨身玉佩刷地打在方思明手腕上。方思明意料未及,手中的匕首和玉玦一道被嵌入了牆中。
“不可!”少俠清呵一聲,踉蹌著從陰影處滾落出來。
他渾身泥濘、狼狽不堪,身上均是劃拉的口子,分不清是雨水還是血水。
方思明不敢回頭,張張嘴,輕輕喚了一聲“么郎”。
“你跟我回去……”少年幾步上前想拽住他的手腕,被側身輕輕滑過了。
“不可能的,”方思明低頭,“你不該來這裡。”
一年以前少俠便在他的夢境中說過“我帶你走”,一年之後“走”變成了“回去”,結果卻無分毫差別。
仍舊是毫無分別!
少俠心下立時酸楚難忍:果然,自己永遠在他的計劃之外——可是這樣很好不是麼?他不能總是隨心所欲任性妄為,想走便走、想留便留……
“怎麼,你沒想到我會來?”無法抑制住胸中憤懣,少俠沖方思明冷笑了一聲,“你覺得那些毒、那些鬼就可以攔住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