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巡撫成弼的官聲，翊勳在京裡的時候也是曾經廣有耳聞的。他以庶吉士的出身補授同知，又累任知府、道臺、布政使等職，二十餘年宦海遊歷，最是個一路順風順水的人。他有著一份近乎完美的履歷，每次吏部考績均為優異一等，又長期任職於貧、難、偏、少之地，堪稱任勞任怨。可翊勳卻總覺得他並不是一個表裡如一的人，只是又不能一眼看出問題出在哪裡，因此每次見他都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寒暄而已。

一轉眼，翊勳在嵐舍已經住了一月有餘。伊蘭雖然恩喜歡這裡清新寧靜的氛圍，但又十分擔心江南入冬後陰冷潮濕的氣候會對翊勳的身體不利，便張羅著再往南避一避寒氣。

“你也太仔細了些！”翊勳見伊蘭要走，笑著說：“我看敏格兒很喜歡夫子廟的小吃，多住幾天何妨呢？我不至於就這樣弱不禁風的……”

“你總是這樣放縱她！我只是想著，盡人皆說雲南的氣候好，四季如春，不如我們在那裡過冬？”

“雲南吶……遠了點兒吧？”翊勳合上手裡的書，看看伊蘭：“你是認真的麼？”

“我又不知道你有什麼樣的打算，不過是隨口說說。”

“我給皇上去了信，請他在江南貢院開一次恩科的……不好就這麼急著走吧……”

“恩科？難道你打算在江寧過年？”

翊勳知道，自己如果堅持的話伊蘭是會讓步的，可這樣確實於情於理都有些說不過去，只好換了口氣說：“你別急嘛，再容我幾天，容我幾天想想下一站咱去哪兒……”見伊蘭仍不說話，翊勳好像突然想起了些什麼：“不如這樣吧，明天你帶著敏格兒去杭州走走，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嘛，揚州和蘇州不是都去了麼？再去西湖瞧瞧！雪筠不是正在杭州麼……”

“你終於想起她來了？”伊蘭好像如釋重負一般：“我本來想跟你一起去杭州找雪筠呢，你倒好，雖然想起來自己的妹妹在杭州了，卻又將自己留在江寧。”

“你們先去，等我把恩科主考的事情定下來就去找你們還不行麼？”翊勳哄著自己的愛人，好像知錯的孩子一樣，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就在伊蘭起身赴杭州的第二天，嵐舍來了一位稀客—翻江燕子程茂生。翊勳聽是程茂生來拜，親自迎到了前廳。見過禮，翊勳拉起程茂生的手，笑著說：“上次安慶一別，算來一十三個年頭了……”

“請王爺恕罪，小人曾貿然遠隨過王爺幾次，但因未奉鈞旨，未敢貿然請安……”

翊勳知道這是程茂生行走江湖多年的習慣，一來不肯與權貴過從甚密，二來又不能割捨下當年自己在七裡湖就其家人的恩典。翊勳寬慰的拍了拍程茂生的肩膀，將他讓進正堂：“你的心思我是明白的，你這次在信上說的事情……確實麼？”

“回王爺，小人曾親眼見她潛入裕親王府，巴將軍還曾經追了她一程……”程茂生見翊勳出了神，支吾著問：“小人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翊勳回過神來，依舊和善的說：“哦，你說吧。”

“小人查這刺客的底細前後已有三年多的光景，看情形……似乎並非是宦海上的仇家……”

翊勳嘆了口氣：“說起來，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了……說是公事也行，說是私仇也行……總是我欠了人家太多……只是我一直以來就以為她已經死了，沒想到……活著也好，活著我就還有機會補償她……”他看看默而不言的程茂生，又問：“她現在就在江寧麼？”

程茂生點點頭：“您一出京她就知道了，據小人所知，她應該是在泇口鎮跟上您的。”

“泇口鎮上，我身邊並沒有幾個侍衛，她怎麼沒有動手呢……”

“這總怪事兒說來也不是第一次了，去年春天在裕親王府，她在您的書房外伏了半宿，也遲遲沒有下手。所以，小人以為……”

翊勳笑著擺擺手：“所以，我已經將福晉打發去杭州了，還是心平氣和的請人家來談談吧……”

“小人遵命！”

這日掌燈時分，蕭遠山送來了京裡的邸報，翊勳的眉頭皺的更深了。蕭遠山小心翼翼的問：“主子，您這是……”

“六哥病了……內務府的差事交給大阿哥德枋打理……”

“那，哪位皇子來江南主持恩科大典呢？”

“五阿哥……”翊勳說著將邸報扔在茶幾上，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個時候主動請纓來江南的居然是他……”

“主子，江南有什麼不好的麼？”蕭遠山一邊為翊勳奉茶，一邊問。

“哦？你倒是說說，江南怎麼個好法兒啊？”翊勳聽他這樣問，反倒笑了，他接過蕭遠山遞來的茶，笑著問。

“這裡天兒又不冷，南北的客商也多，就是各種洋物件兒也比京裡的多！”

“嗯，你這個說法倒是不錯的，畢竟朝廷的遠舶司衙門主要都還是在這邊……”

“可是主子，為什麼一樣的洋貨，這裡要比京裡貴很多呢？”

“嗯？”翊勳好像沒聽明白蕭遠山的話，問道。

“奴才也不很明白，只知道一樣的一塊呢料子，江寧市面上要比京城貴二錢銀子。”

“同樣質地的羊毛呢麼？”

“是啊，厚度、尺幅都一樣的……按說不應該啊，都說貨以稀為貴，這江南洋貨這樣多，卻反倒是貴了……後來聽說，這裡的洋貨都烙著內府的字號，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