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利盾走出翟高的家,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她負責的東陽村,翟高住的是本村村民的房屋,她還記得這個村民叫劉庚峰,妻子張蘭都是本村地地道道的農民,家裡只有一個兒子,很有出息,念書一路開掛,從市重點到省重點到清華再到矽谷留學,整個念書的過程沒花過家裡一分錢,全是靠獎學金和自己打工,現在劉大偉在深圳和上海都有自己的網路公司,聽說前陣子還把父母接到了上海的別墅養老,村裡人都說劉庚峰和張蘭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整個國家才會派一個這個有出息的兒子來孝順他們二老。
劉庚峰和張蘭離開,這鄉下的老房子便空了出來,本以為劉大偉會將這房子處置了,沒想到竟是借給了他人居住,馬利盾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不得不說,租劉大偉房子的人還挺有眼光,相較於市中心的筒子樓,還是鄉下的小別墅視野更開闊,空氣更清新,而且還能遠離城市的喧囂,靜下心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搬一張椅子坐在院子裡抬頭仰望漫天的星鬥,是何等的愜意。
當然,任是這田園生活何等愜意也是與她無關,如今她自己的事情都是一團亂麻,哪還有閑工夫去向往那種悠閑自在的養老式生活。沉沉地嘆了一口氣,馬利盾裹緊衣領,一縮脖子,沖進了屋外那打著旋兒向她撲來的淩冽的冷風中。
馬利盾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去了派出所,她害怕碰到程軒,因為此刻的她還沒想好該用什麼心情來面對程軒,更不知道見到他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就這樣,馬利盾沒有洗漱,頭發也沒有打理,就這樣邋裡邋遢地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步履沉重地來到派出所。時間尚早,做早餐的小攤販卻已早早地起來擺攤,滿大街的粉條、包子、餃子、油條,混合著食物特有的香味,爭先恐後地撞進馬利盾的眼簾,刺激著她的味蕾,然而往日裡以大胃王著稱的她今晨卻反常的沒有任何胃口,徑直路過一排喧鬧的攤販,對一切都視而不見,行屍走肉般地飄進了派出所。
昨晚是孫洲的班,處理了一夜的警情,累得兩個眼皮直打架,見馬利盾進來,他弱弱地招呼了一聲,便鑽進值班室睡大覺去了。
馬利盾坐在位置上發呆,心裡像是有根線牽著,雖然知道不應該,但還是拿出手機來看有沒有程軒的未接來電,然而手機螢幕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幹淨,別說未接來電,連條垃圾簡訊都沒有。馬利盾痛苦地閉上眼睛,將手機重重地砸到桌子上。自己消失了這麼長時間,至少應該來一個電話吧,難道程軒回家後就直接回屋了,都沒有因為內疚或者擔心去她的房間看上一眼麼?不過短短幾日,她在他心中就變得什麼都不是了麼?事情究竟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正頹然著,痛苦著,桌上的電話卻是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馬利盾頭也沒抬地便準確地抓住了話筒,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像只煮熟的蝦米似的,弓著身子坐在椅子上,聲音悶悶地道:“您好,東鄉湖鎮派出所。”
“歪!興源小學附近有人打架,你們趕緊派人過來。”電話那頭一個有些上了年紀的男聲火急火燎地傳了過來。
馬利盾收起自己的低落,用盡量平穩的聲音道:“好的,先生,請您保持電話暢通,我們馬上派人過去。”馬利盾掛了電話,看了一眼身後的值班室的門,想了想,覺得他熬了一整夜,實在不忍心再去叫醒他,可一個人出警又不合規定,正猶豫著要不要叫其他人,腦子裡竟一閃而過程軒的臉,她連忙搖了搖頭,不,現在她還不想見到程軒,猶疑間她還是拿起手機撥打了劉明星的電話。
劉明星嘴裡叼著一咬了一半的包子沖進派出所的時候,馬利盾已經發動了車子,劉明星一個健步跳進車子,一邊啃包子一邊還在不斷地抱怨,大清早的怎麼就這麼多麻煩事兒,都沒辦法好好地吃頓飯。馬利盾卻沒有像往日一樣和劉明星插科打諢,一起調侃這枯燥無味又無比艱辛的生活,只是反常地沉默著,陰沉著一張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劉明星見今日的馬利盾很不對勁,不想主動踩地雷,便也乖乖地閉了嘴,一路上兩人都沉默著,誰也沒有再說話,整個車廂唯一的聲音只有劉明星那小心翼翼咀嚼包子的聲音。
馬利盾一邊想著心事,一邊把車子當火箭開,幾分鐘的功夫車已經到了興源小學的附近,兩人遠遠地就看到昏暗的路燈下圍了一群人,並聽到叫罵聲不斷。
馬利盾和劉星明訓練有素地跳下巡邏車疾步走到近前。
馬利盾撥開人群,嘴裡嚷嚷著:“讓一下,我們是派出所的!”進到裡面她才看到,原來是兩個中年婦女正在一起激烈地廝打著。她快步上前,冒著被抓傷的危險使勁將兩人分開,呵斥道,“都安靜點,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
“是她先動手的。”站在馬利盾右手邊那個燙著波浪卷長發的女人委屈噠噠地指控道,她的衣領被扯開一個大大的口子,內衣已經露出了一大半,脖子上依稀可以見著幾道血淋淋的抓痕。看著女人這狼狽的模樣,馬利盾心裡一軟,頓生惻隱之心。
“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狐貍精。” 馬利盾左手邊那個體態臃腫,剪著短發的中年婦女不甘示弱地嚷道,“自己犯賤當小三,還要裝無辜,以為自己很有感覺,呸,惡心。”
小三!聽到這個詞,馬利盾的心裡突突地跳動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右手邊那個長發女人,頓時一股難以抑制的厭惡湧上心頭,而此時左手邊的短發女人又開始躁動起來,一爪子呼開馬利盾嘴裡罵著髒話瘋了一樣往那長發女人抓去,全然不顧中間馬利盾的存在。
這一刻的馬利盾顯然是存了私心的,雖然這與她的身份不符,與她的工作職責更是不符,但她就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對那個“小三”的厭惡,看上去像在拉開兩個女人,實際上卻是讓那原配多扇了小三兩巴掌,心裡跟著痛快了一把。這時,她才裝模作樣地大喝了一聲,走上前,再次擠進兩人的中間,本想將雙方的情緒平和一下,調解了事,誰知雙方竟都不聽勸阻,還越打越兇。混亂中,馬利盾沒控制好力道,那長發女人竟擋不住她這一拉,直接向後倒去,摔在地上。
這下可好,這個長發女人開始撒起潑來,坐在地上大哭大鬧著說:“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馬利盾卻是冷冷地看著她,那眼神就像在瞅著一出小醜的鬧劇。
馬利盾很清楚,在執勤中她不該帶有私人感情,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眼前這個的女人儼然就是顧思妍的化身,她沒有辦法不恨她,更沒有辦法用平常心去對待她。
馬利盾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那長發女人,原配就算了,從一個警察的眼中看到這種鄙夷的眼神簡直就是對她最大的侮辱,她悲憤交加,竟一躍而起,趁馬利盾不注意抱住她的大腿便一口咬了下去。
馬利盾吃痛地叫了一聲,幾乎是本能地便抬腿,一腳踹了出去,然後只聽那長發女人發出一聲超出正常範圍的撕心裂肺的尖叫,朝後一躍,緊接著便是捂著肚子在地上不停地翻滾,嘴裡一個勁地叫喚著:“警察踢人啦,警察踢人了。”
這時,圍觀的群眾也跟著躁動起來,還有好事者拿出手機,爭搶恐後地記下了這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