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斜坡處,那輛眼熟的紅色法拉利;偌大遮陽傘下,體質瘦弱的西裝男人;這兩幅畫景,一點點在她的腦海中清晰。西裝男人是誰?法拉利的主人是誰?所有的疑問,更是在閃電刺破烏雲,劃過夏念之視線時,靈光突至,如夢初醒。
夏念之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然而抵在路璨胸膛的手力氣不大,與他推搡許久,路璨穩如泰山,紋絲未動,急得夏念之鼻尖一酸,差點便哭出了聲。
悄然之中,路璨的右手桎梏著夏念之的腰,左手託著她的後腦勺,一路攻城掠地,動作蠻橫且強硬,哪裡還有半分曾經那個溫潤如玉,謙謙君子的身影。
因為視力有礙,夏念之只能毫無章法地胡亂掙扎,然而她察覺到,有人在不遠處看著她,那人的目光哀怨狠毒,恍若無底深淵裡伸出來無數雙手來,拽住了她的腳踝,將她往下拉。
絲絲涼氣從腳底板升騰而起,延著雙腿,叫囂著往上,直奔心臟位置。
手機是在這時候響起來的,如利刃般劃破黑暗的光,直紮在夏念之的心口上。
薄如蟬翼的睫毛顫了顫,眼角掛著的幾顆淚珠便徑直滾落,染溼了臉頰,夏念之狠下心咬破了嘴唇,瞬時,鐵鏽般血腥氣味盈滿了整個唇腔。
路璨吃痛,終是鬆開,然而腰間的手卻固如磐石,絲毫不移。
夏念之眸色深沉望不見盡頭,定定看著路璨,冷漠得極致,令路璨陡然有些心慌,他今日不該如此剋制不住,到底還是急切了。
“……念念。”
“‘自重’倆字知道怎麼寫嗎?性騷擾是犯罪聽說過嗎?我可以告你非禮的,你懂嗎?!”
話落,夏念之當著路璨的面狠狠擦了擦嘴角,彷彿那是什麼骯髒東西,嫌惡不已。
路璨見了,原本尚有悔意的眸子,眼神愈加冷冽,渾身濃烈的戾氣如修羅。
路璨一把拽住了側身略過他,欲拿包離開的夏念之,“我碰你,是不自重,是性騷擾,是非禮;盛痕呢,他有什麼不同?你就那麼縱著他?!”
“……呵。”夏念之笑得諷刺,不答反問:“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手腕上傳來的力道不斷加重,恍惚中,甚至能聽見骨頭被捏碎的咯吱響。
夏念之死死咬牙硬忍著痛撥出聲,從齒縫間憋出一個冷笑:“路璨,再不放手,你猜,明天平城日報的頭版頭條,會是什麼?”
話落,半晌,兩人均是沉默以對,似乎打算在這片無聲的對峙中,一戰勝負,決出高低。
……
透過玻璃窗,可見到屋外,遠處,不知何時竟是懸了無數的黑雲摧城,叫囂咆哮。
天地間雨幕蒼茫,雨滴瓢潑在蛋糕店的窗戶上,順著玻璃紋路匯成了一條條小溪流,最後沒入窗臺藤蔓的根部,爬山虎探出個小腦袋,瞧見陰鬱狠訣的兩人,咻地一下沒了蹤影。
手機鈴聲鍥而不捨響著,誓不罷休的樣子。
夏念之卻見路璨再次朝她逼近,她往後退,路璨朝前進,直至她抵上藤椅,再無退路。
“六年前的聖誕,那棵槲寄生下,我信了我們的天長地久,白頭終老。”路璨的嗓音極富有磁性,在夏念之耳畔緩聲道來時,更是誘人心神微蕩,“至今,我仍舊相信,從未變心。”
“但你呢?你呢?”
或許是剛剛手腕的疼太極致,夏念之的視線反而澄澈了許多,她亦是終於看清楚了此刻,路璨的神情,哀慼,悲涼,像是被拋棄了許久,找回家來,委屈又不甘地想要問個理由。
為什麼,拋棄我?
可事實上,被拋棄的那個人是她,受害者是她,該控訴和責難的人是她。
“我已經接受了結局。”今天花費在這間名為白海的蛋糕房,時間夠夠的了,夏念之看了眼掌櫃臺後的掛鐘,離預約會面的時候沒剩多少,她該離開了。
夏念之儘量嘗試著緩和兩人之間,已經完全僵硬的氣氛:“你還有什麼可不能接受的?”
“我為什麼要接受?這本來就不屬於我的命運。”
“可這是我的人生!”
……
話音落下,隨之而來的是轟隆巨響,一聲接著一聲,絡繹不絕地砸在心頭。
路璨頗為驚訝地望著夏念之,見她斂容正色,如旁觀者,無言看他。
他的心底陡然生出一絲絕望來,或許,被困囿於過去,仍眷戀過往的人,只有他自己。
“你什麼都不知道。”
路璨低聲喃喃,雙眸逐漸變得陰沉,他想到了當年付出的那些代價,然而,潘多拉的盒,薛定諤的貓,若揭開謎底,後果便難以預料,他又不得不保持沉默。
夏念之繼續沉默著,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這裡,自然便對路璨的話,沒有過多的細思深想。
她往窗外望出去,此時她所站的位置,雖然角度刁鑽,卻是將蛋糕店外的小巷看得一清二楚,風狂雨疾,暴虐而至,遮陽傘搖搖晃晃,終是從杆子中間折斷,破敗地癱在牆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