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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蛇蠍心腸(八)

樂之揚看得心驚,由衷佩服道:“梁先生,你本領真大,這些毒物都怕你呢!”

梁思禽看他一眼,淡淡說道:“它們不是怕我!”樂之揚一愣,問道:“那為何逃走。”

梁思禽嘆一口氣,環視四周,若有遺憾:“當年我一念之仁,將‘毒王宗’困在這兒,不曾想他們豢養毒物、培植毒草,將這一片大好山川鬧得烏煙瘴氣,‘天機宮’歷代祖師有靈,真不知會如何怨我?我這一生,老是想做好事、當好人,可每每弄巧成拙、事與願違,正也錯,反也錯,一錯再錯,錯上加錯,人生至此,真是無味得很!”

樂之揚見他傷感,想到生平遭遇,也覺無可奈何,嘆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梁思禽說道:“老子單騎西行、孔丘周遊列國,莊子不肯出仕,寧為泥中之龜。聖賢難做,好人難為,做惡人容易,可我又不太願意。”

樂之揚聽到這兒,小心問道:“落先生,你真要幫燕王奪取天下?”

梁思禽不置可否,指著前方說道:“到了。”

樂之揚抬眼望去,只見飛瀑流泉,瀉入一眼深潭。正感困惑,忽聽梁思禽說道:“你梳洗一下。”

樂之揚低頭一瞧,才發現衣不蔽體、骯髒不堪,湊近潭水,水面倒映出一個胡須滿臉、蓬頭垢面的男子,若不細看,幾乎認不出這水中人就是自己。

站起身來,發現梁思禽不知去向,樂之揚心中納悶,脫去衣裳,跳入潭水,剛要擦洗,忽覺身邊活物亂動,定眼望去,大吃一驚,只見許多水蛭、水蛇、蟾蜍拼命遊向岸邊。水蛇和蟾蜍掙紮著鑽入草叢,水蛭上岸,僵死一片,個兒大得出奇,約有五寸來長,霜白色的身子上布滿金黃色的斑點,死前痛苦扭動,吐出淡青色的毒液。

樂之揚恍然有悟,無怪梁思禽說毒物不是怕他,原來怕的竟是自己。他走在路上,陸地上的毒物紛紛躲避,跳進水裡,水裡的毒物蜂擁上岸,樂之揚心中驚奇,可又猜不出原由,默默洗淨身子,運掌如刀,抹去胡須,爬上岸時,岸邊岩石上疊放著一套衣物,青衫芒鞋,倒也合身。

忽聽有人吹奏葉笛,樂之揚循聲望去,梁思禽坐在一棵樹下,拿著葉片低眉吹奏,見他過來,丟了葉片,指著對面一塊石頭說道:“來,坐下!這些日子你經歷了什麼?不妨說來聽聽。”

樂之揚定一定神,便從禁城分別說起,事無巨細,一直說到絕谷脫困。梁思禽性子沖淡,情愫極少流露,即便驚訝,也不過挑一下眉毛,等到完,他的眉毛也挑了五次之多。

聽完以後,梁思禽忽道:“把腳給我看看。”

樂之揚依言抬起右腳,梁思禽看了看肌瘤,又摸了摸,沉吟道:“果然是‘蠱痘’!”

“蠱痘?”樂之揚奇道,“什麼蠱痘?”

“這東西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梁思禽說道,“先祖母的筆記裡曾有記載,南疆煉蠱之家,用特殊法門炮製劇毒蠱蟲,而後植入人體,服食靈藥,使之與宿主融為一體。一旦成功,這人就會變成‘蠱神’,百毒畏懼,見之遁形。不過成功者寥寥,千百人中也成不了一個,失敗者卻必死無疑,久而久之,這法子也就無人問津了。”說到這兒,梁思禽指了指瘤子,“植入蠱蟲之處,都會出現一個腫塊,自身無知無覺,融入人體血脈,此瘤因蠱蟲而生,南疆人稱之為‘蠱痘’。”

樂之揚聽得恍惚,問道:“這東西是好是壞。”

梁思禽說道:“好壞說不上,但對於煉蠱製毒之人,這東西可是稀世瑰寶。當年烏有道將‘奇鬼蠱’植入人體,本也是想試種‘蠱痘’,結果煉出了蠱傀,傷天害理,莫此為甚。若不煉蠱製毒,‘蠱痘’用處不大,不過‘奇鬼蠱’習性奇特,幼蠱細小,亂走亂躥,一旦長成,就不便移動。經過數月,幼蠱變為成蟲,數目眾多,困在一隅,又有‘轉陰易陽術’反複壓制,久而久之,靈性泯滅,毒性消融,但它進入人體之後,不但分泌毒質,還會分泌一種蟲膠,強筋壯骨,癒合創傷,勝過世間任何靈藥。只不過,‘奇鬼蠱’何等兇毒,除了蠱傀,誰也不敢以身試蠱!”

樂之揚又驚又喜,問道:“這麼說,‘奇鬼蠱’治好了我的腳筋?”

“差不多。”梁思禽微微笑道,“你也算是半個‘蠱傀’,有了這顆‘蠱痘’,你這雙腳強勁有力,不在蠱傀之下。”

樂之揚見過蠱傀神速如風,心中將信將疑,說道:“多虧先生傳我‘轉陰易陽術’,要麼我早就成了‘一個’蠱傀了。”

梁思禽說道:“你用‘轉陰易陽術’逼出毒素,抗拒蠱蟲,朝夕不停,日夜相繼,這數月之期,勝過十年之功。聽你所述,那毒菇應是“金蟾銀蛇”,劇毒無比,小小一枚,就能毒死數頭牯牛。換了他人,即使精通‘轉陰易陽’,也不敢以身試毒,縱然有膽試毒,哪兒有將毒菇當飯吃的道理……”

樂之揚想到毒菇發作的痛苦,嘆道:“我也是沒辦法,餓死毒死都是死,餓死幾天就好,毒死可要快得多了。”

梁思禽搖頭苦笑:“以毒煉功,並非你的首創,好比修煉‘毒砂掌’的高手,用手拍打毒砂,毒質沁入掌內,再以內功逼出,如此反複為之,次數越多,掌風越強。對手中掌,並非傷於劇毒,而是傷在掌上的內力。烏有道的‘元毒功’也是這個路子,可他精通藥理,君臣佐使,循序漸進,哪兒像你這麼貪多求快、一味蠻幹?”

樂之揚皺眉道:“落先生,聽你說,我似乎做得不對。”

“你性命交關,死中求活,無論膽識毅力,均是出類拔萃。”這一番贊語從梁思禽口中道出,樂之揚不由精神一振,忽聽他話鋒一轉,“只不過,十年之功縮於數月之內,貪多求快,必有禍殃,‘轉陰易陽術’也是如此。”

“可這功夫救了我的命!”樂之揚心中暗暗不服。

“它也幾乎要了你的命。”梁思禽看出他心中所想,嘆一口氣,注目遠方,“這一門內功是先祖父所創,武道即人道,什麼樣的人創出什麼的功夫。道家貴陰,《易經》貴陽,六十四卦乾卦為首,乾卦六爻,都是陽爻,乾卦初九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先祖父一生正是如此,不甘寂寞,銳意進取,自以為人定勝天,天下無不可為之事,說得難聽一點兒,見樹先踢三腳,無風也要起浪,以他的性子,被迫隱居,真是一大憾事。所以道家抱缺守拙非他所好,‘轉陰易陽術’源自《紫府元宗》,後者是道門的功夫,陰勝於陽,落到先祖父手裡,為之一變,陽勝於陰,暗合《易經》。這也難怪,先祖父窮究易理、獨步當時,他的學問性情都是如此,自然而然也就化入武功。”

“這麼一來,豈不有些別扭?”道。

梁思禽微微點頭:“‘轉陰易陽術’銳意進取,一旦修煉,精進神速,勝過尋常內功心法。抑且天資越高,修煉越勤,精進也就越快,然而欲速則不達,精進太快,內力滿溢,人體難以承受,往往走火入魔,經脈爆裂而亡。”

“啊!”樂之揚倒吸一口冷氣,當時真氣亂躥,正如梁思禽所說。

“先祖父早年曾有奇遇,故能逢兇化吉,我有他護法,也安然度過難關。先祖父曾說過,對初學者而言,一月之內收一年之功,幾乎已是極限,看你如今修為,何止一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