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之揚呆了呆,又問:“風真能借麼?”
“能!風有風脈,有脈便有眼,風起於青蘋之末,只要逮住風眼,以小引大,以四兩撥千鈞,便可扭轉風向、助長其勢。”
“以小引大?”樂之揚心頭一動,“莫非是……”
梁思禽看出他心中所想,點一點頭:“若要借風,需用周流六虛功!”
樂之揚恍然一驚,明白梁思禽為何交代後事,使用“周流六虛功”,極易引發“六虛劫”。
道:“落先生,你何苦冒此大險?”
“這一戰,燕王並無勝算。”梁思禽揚起臉來,眼裡滿是苦惱,“身份所限,我不能親自參戰;為了韶純,又不可袖手旁觀。左也難、右也難,唯有借他一陣大風,此後是成是敗,全都與我無關!”
樂之揚心頭震動,梁思禽舍身借風,也要相助燕王成功,除了父子之間,誰又能做這樣的犧牲?他不由疑慮叢生,可是碩妃遺言只有梁思禽一人看過,究竟寫了什麼,已是千古之謎。
梁思禽諱莫如深,樂之揚不好細問,勸道:“落先生,燕王已去大寧借兵,若能及時趕回,未必不能取勝?”
“你不必勸我!”梁思禽冷冷說道,“劫數早晚會來,趁我還活著,了斷平生恩怨,也是一樁快事。”
他眉頭一皺,忽然雙耳聳動。樂之揚一愣,功聚雙耳,聽見極遠處有鳥兒拍翅,不由心中納罕:“如此風雪天氣,哪兒來的飛鳥?”
“你也聽見了?”梁思禽站起身來,推門走出,袖手注目遠處。
不一時,風雪中出現兩個黑點,飛得近了,卻是兩只信鴿,頂風冒雪,一前一後飛行正急。倏爾風雪橫吹,落後那隻力盡筋疲,翻身掉下懸崖,當先一隻俯沖而下,落在梁思禽手心,纖足上繫著一支小小竹管。
“六隻鴿子,只回來了一隻。”梁思禽惋惜地取下竹管,拆開蠟封,抽出一卷薄紙,拆開一瞧,目光微微一亮,“燕王踏破蒙古汗庭,燒了坤帖木兒的金帳。”言下之意,大為激賞。
樂之揚吃了一驚,沖口問道:“燕王不在大寧麼?”
“早離開了!中途遇上蒙古大汗,打了一仗,耽擱了兩日,怕是來不及趕回北平了。”說到這兒,梁思禽皺眉沉吟。
樂之揚心頭一亂,朱微也在燕王軍中,兵兇戰危,不知小公主是否安好。他深感煩亂,目光轉向那隻鴿子,鴿子趴在梁思禽手心,縮成一團,倦怠無力,振翅不起。
樂之揚忍不住問:“誰放的鴿子?”
“燕王身邊的人!”梁思禽漫不經意地道,“你猜一猜是誰?”
樂之揚念頭數轉,沖口而出:“道衍!”說出這話,不勝吃驚,“他也是西城弟子?”繼而又道,“不對,他明明是太昊谷的首席弟子。”抓撓頭發,糊塗起來。
“他也是九科中人,只是無人知曉。”梁思禽意興蕭索,“朱元璋發難之前,我有所察覺,讓他投入席應真門下。老道或許知道,可他沒有拆穿。”
樂之揚恍然道:“無怪他的功夫別具一格,跟席道長大不相同。”
“我傳過他一路‘星羅散手’,他悟性了得,融彙兩家,自成一派。”
樂之揚的心子怦怦直跳,道衍也是九科門人,那麼他輔佐燕王,恐怕也是梁思禽的主意。由此看來,此人佈局之深、謀慮之遠,當真可驚可畏,無怪朱元璋至死也要將他視為勁敵。
樂之揚心生寒意,望著梁思禽,眼神有些異樣。梁思禽有所察覺,回頭看來。樂之揚匆忙收回目光,忽聽梁思禽問道:“怎麼?”
“沒什麼?”樂之揚隨口回答。
梁思禽皺眉瞧他,想要看出端倪,忽聽山下傳來一聲長嘯,悠長洪勁,壓住罡風怒號。
“誰?”樂之揚聽出發嘯者內力驚人。
“還有誰?”梁思禽冷冷說道,“咱倆的老相識!”
“雲虛!”樂之揚變了臉色,“他知道你在這兒?”
梁思禽搖頭:“跟著你和水憐影來的。”
樂之揚一愣,愧疚道:“全怪我,只顧趕路,沒有留意身後。”
“與你無關。”梁思禽哼了一聲,“都是水憐影多管閑事。”
樂之揚拔出劍來,沉聲道:“先生放心,雲虛若來,我與他周旋到底。”
“一時半會兒他來不了。”梁思禽漫不經意地道,“我也料到此事,早在山峰四周佈下了奇門陣法。八部之主從旁操縱,應能將他困上一些時候。”
“奇門陣法?”樂之揚怪道,“我來時怎麼沒看見?”
“能看見就不出奇了。”梁思禽說道,“你有水憐影帶路,不會陷入陣裡;雲虛尾隨其後,可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他沉吟一下,忽又冷笑,“敢情不止雲虛,東島的頭頭腦腦都來了,看來東島西城,終要有個了斷。”
“落先生!”樂之揚憂心忡忡,“雲虛的‘般若心劍’更加厲害,他還猜到你暗懷苦衷,不敢跟他一決勝負。”
“那又如何?”梁思禽笑了笑,“這一次,我也不想跟他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