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廷諤厲聲問:“怎麼回事?是……是他們也造反了嗎?”
統領待要去打聽,宮內外首尾不接,好一會兒才有後方的人沖上來回稟道:“不好了,是……是小賀王爺來了!”
馮廷諤怒道:“不可能!慕北湮早就死了!死了!就是沒死,這都離開半年了,他哪來的兵馬?”
那人叫道:“真的是小賀王爺!還有原大小姐!領的好像……好像是魏州的兵馬!”
郢王失聲道:“魏州!楊世厚!他的兵馬怎會跑到京城來?”
那人不能答,但黑暗之中,卻有景辭清淡的笑聲傳來,“皇上棋高一著,想到將禁衛軍調去守衛京城,那皇上也該想到,禁衛軍尊貴驕嬌,早將原來的守軍得罪得差不多了……如今禁衛軍一走,這些守軍也該大開城門,放楊大將軍的兵馬進京了吧?”
郢王面色驀地慘白,“京城!”
景辭微笑,“對!皇宮已不在你的掌控中,京城也已落在我們這些叛黨奸賊手裡。皇上,你這是打算帶著你這幾百名禁衛軍共存亡,重新打出一片天下麼?”
郢王握著拳,五官恨得扭曲之際,只聞均王高聲道:“朱友圭弒父篡位,罪不可恕!如今天道昭昭,本王已拿下皇宮,楊大將軍也已手提重兵入京相援,爾等從者還不放下武器,回頭是岸!”
景辭接上他的話頭,朗聲道:“若有一錯再錯,怙惡不悛者,罪及九族!若能迷途知返,為新皇誅滅奸惡之輩,一概既往不咎,論功行賞!”
均王愕然。
而景辭的話已迅速起了作用。
禁衛軍在片刻的靜默後,不知誰喊了聲“誅殺弒父逆賊朱友圭”,其他人轟然應和,一齊殺向郢王等人。
混亂之中,景辭輕聲向均王道:“殿下,惡人由微臣來做即可,殿下……做個寬仁有度、廣得人心的明君便好。”
他雖這般說著,目光卻只看向宮外。
越過黎明時最沉重的黑夜,越過喊殺震天的人群,越過閃爍血光的刀劍,他依稀看到了他英姿颯爽的心上人。
沉凝眉眼不由散去清冷,素色衣衫閃出了晨曦般的微暖光華。
他輕聲道:“阿原,好久不見。眠晚,歡迎回家!”
當年,她說過的,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有大將軍楊世厚領軍相助,大梁的宮闈大戰已無懸念。
郢王敗退,走投無路之際,便命馮廷諤殺了自己,以免落入往昔臣子手中受辱;馮廷諤倒也善始善終,結果郢王後當即自刎相殉。
均王對著兩具屍體沉默良久,嘆道:“一死百了……父皇也該安息了!罷了,以庶民之禮,好好收葬他們吧!”
然後該抓的抓,該殺的殺,該升官的升官,該貶謫的貶謫。
景辭彷彿在這場廝殺後累著了,即便均王再三詢問,都不肯再參與這些朝堂之事。好在朝中大臣多對郢王心懷不滿,又有楊世厚、慕北湮等一力支援,善後和繼位登基都不會再有太大問題。
楊世厚入京後問過原夫人埋骨之處,撥冗帶了阿原親去拜祭,並讓阿原以一品夫人之禮重新安葬。
原來當日原夫人察覺宮中出事,料得無法脫身,遂讓廿七去了魏州,尋手握重兵的舊侶楊世厚相助,並託他照應女兒阿原。原夫人出事太快,京中變故頻生,楊世厚、廿七鞭長莫及,只得先去接應阿原。
鬼屋主人之子,正效命於楊世厚麾下,聽聞阿原住在附近,便將此處秘密告知。廿七彼時也不知均王、景辭已然離去,擔憂別院裡人多口雜,遂先叫人送了書信,約阿原在鬼屋相見。當晚別院遇襲,阿原避往鬼屋,被馮廷諤等追殺時,廿七剛好趕到。他自年輕時便有一段心事,聞得原夫人死訊,已抱殉死之念,遂將楊世厚的書信交給她,並低聲告知鬼屋暗道之事,讓她帶重傷的慕北湮先行離開,他會在脫身後前去魏州跟他們會合。
廿七武藝高強,趁著夜色和密林掩護,脫身應該並不困難。阿原不疑有他,遂一把火燒了鬼屋,阻住追兵腳步,帶著慕北湮艱難地逃出河道,在楊世厚的接應下直接去了魏州。
他們一個是楊世厚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友之子,一個是舊日情侶臨終託付的愛女,楊世厚自然百般維護,藉口是本家侄子侄女,將他們的身世掩藏得跟鐵桶似的,即便郢王屢次派人籠絡試探,都不曾露出馬腳。
算來老賀王、原夫人,以及故主樑帝都是死於郢王之手,楊世厚自然對新帝恨得切齒,只是拘於君臣名分,生怕落人口舌,不曾有所動作。
但此事若有人從中穿針引線,一起對付了郢王,還不負他素日的忠義名聲,他當然然願意順手推舟。
於是,京中的均王、景辭、謝巖等,早與魏州的楊世厚、慕北湮、阿原暗中聯絡,互通訊息。
阿原在魏州,比西都還安全,景辭遂能放心調養身體,籌謀佈局,設下計中計,謀中謀,終於一擊成功。
母親遇害之事,阿原如鯁在喉,早已記掛許久。那夜在雙方搏殺間與景辭遠遠見了一面,她便先去處理母親後事,一時也未及好好敘話。
此事景辭不急,蕭瀟卻有些著急了。
伴景辭出宮時,他道:“公子,賀王與阿原那可是生死與共的交情,特別是上回賀王重傷,阿原不離不棄,拼命救他脫險,只怕賀王更不肯放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