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陸光召和尤雲鶴的坐在院子裡品酒。夕陽西斜,殘陽如血,漫天霞光像燒起了熊熊烈火,天地映照的一片通紅。尤雲鶴舉起玻璃酒杯,對著西沉的太陽,葡萄酒在酒杯中搖曳。
“子旭,你看這酒,殷紅的就像鮮血一樣。”
陸光召目光投向遠方,說:“我似乎已經聞到了鮮血的味道了”
1738年,衛拉特戊午馬年,清高宗乾隆三年,輝特部另一位王子,12歲的巴音自準噶爾部歸來。曾偉奇汗親自組織了盛大的歡迎儀式,歡迎自己的小兒子的平安回家。
巴音是曾偉奇汗王側室妻子所生,他比阿穆爾小3歲,只比寶日格只小2個月。巴音的歸來,讓草原像過節般熱鬧非凡。
瑪木特、陸光召及其他諾顏、千戶,在大汗牙帳裡喝酒議事。阿穆爾騎馬帶著自己的這個弟弟,領著眾貴族少年,在塔爾巴哈臺城觀光。一眾青少年,鮮衣怒馬,惹得路人紛紛側目注視。
隊伍的末尾,阿成與寶日格並駕緩步慢行,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寶日格12歲,出落的更加水靈,她喜歡和阿成在一起,除了有把他當做哥哥的心思外,還有一種含蓄、羞澀的,又如暖風拂面般的懷春之感。
寶日格對這個和自己同歲的同父異母的弟弟巴音,有種天然的親近之感,她想著怎麼給他準備一份別致的歡迎禮。而阿成早已瞭解到了寶日格的心思,他打聽好了巴音最喜歡聽的長調、說書節目,特地從伊犁城請來了長調藝者和說書先生,在塔爾巴哈臺包場表演。一眾人等唱歌、喝酒、聽書,徹夜不歸。直到博蘿可親自趕來,把阿穆爾狠狠的罵了一頓,領著寶日格、巴音回家,聚會才散場。臨走時,巴音依舊一步三回頭,留戀不已。
大家頗為掃興,也就各自散去,阿成卻另有了主意。他找巴圖、阿悌滿城張貼告示,說有伊犁城最好的長調和說書駐場表演,為期僅兩天,門票價格,成人1騰格銀子騰格,衛拉特貨幣單位,相當於1兩),小孩免費,但需要成人帶領。
兩天的表演,場場爆滿,也填補了些阿成做東宴請巴音的虧空。
陸光召剛送走醫生。
尤雲鶴常年在外風餐露宿,飽一餐饑一頓的,加之嗜酒,身體狀況每況愈下,今年咳嗽的尤其嚴重,這幾天竟臥床不起。陸光召非常憂慮,特地從伊犁城請來了醫生給尤雲鶴看病。
醫生走了,陸光召來回踱步,思考良久,吩咐戈什哈把阿成叫來衛拉特貴族身邊聽差的侍從,稱為戈什哈)。
阿成剛清算完幾天收支的賬目,戈什哈來傳話,說陸先生有請,他簡單收拾了下,跟著戈什哈出門。
戈什哈掀開門簾,阿成低頭進入氈房,畢恭畢敬的站在一邊。陸先生擺擺手,戈什哈出門,示意侍衛們都離開。
“最近搞的動靜挺大啊,說吧,掙了多少錢”陸先生開門見山問道。
阿成不知道陸先生找自己談這個問題何意,小心翼翼的說:“兩天,收入500騰格銀子。”
“請長調和說書的花了不少錢吧,聽說都是伊犁有名的角兒。”
“花了1千騰格銀子”,阿成低頭說。
“我一年的收入,也就1千騰格,你好大的手筆啊。”陸先生沉下臉來。
阿成肅手站立,停了停,說:“學生平時幫牧民們買賣毛皮,清算賬務,代為採購物資,掙些辛苦錢,多多少少積累的。”
陸先生哼的冷笑,說:“我還不清楚,那些倒買倒賣的買賣,能掙多少錢!家裡的生活明顯改善,你們一群狐朋狗友平日裡也沒少胡吃海喝,錢多半是你出的吧!”
阿成不說話了,看了看陸先生,低下頭說:“先生明鑒!學生自白堿灘揹回不少白鹽販賣,掙了不少錢。”
“白堿灘,路途遙遠,距離塔爾巴哈臺少說也有300裡地,且沿途皆是幹旱荒涼無人之地,你領著阿悌,是怎麼過去的?”
“學生沿著地下暗河,倔地為泉,來回倒也無礙。”阿成看了看先生,繼續說道“學生是參考尤師傅教授的《西域圖志》,摸索著過去的,沒有圖志,學生早都死無葬身之地了。”
陸先生認真聽著,臉色緩和下來,說道:“你倒挺會來事的!販賣白鹽生意做的不小吧,我去杜爾伯特部辦事,沿途賣鹽的商隊,面相頗為熟悉,都是你的隊伍吧?”
“是!學生自先生所領的部眾中,挑選了年輕力壯的小夥,跟隨學生一起跑買賣。”
“好小子!你倒真不跟我見外!”陸先生嘴唇向旁邊的烤架努努嘴,說:“這些無煙碳,向來是稀罕物件,這段時間,我也有福享用了,也是你的手筆吧?”
“是!學生擔心烤肉的碳,煙大,先生燻得受不了,特地從烏爾禾運來的無煙煤。也是依託圖志的指引。”
陸先生點點頭,說:“算你還算誠實。不過,我提醒你兩點:第一,不許肯蒙拐騙,虧待我的部眾,以及其他衛拉特人。第二,白鹽生意,不許過天山。過了天山,那是衛拉特官鹽的勢力範圍。在這邊,我還能回護你。到那邊,觸動了準噶爾官商的利益,他們可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阿成點頭稱是,說:“學生謹記先生的教誨!”
阿成見陸先生無話,起身向先生行禮告退。
陸先生回味著剛在和阿成的談話,有點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縱容阿成究竟合適不合適。
阿成則又想起了陸先生講過的那個錢殺人的故事。他不想用錢殺人,他只是覺得錢是個好東西,多多益善。
之後阿成進一步擴大了買賣規模,把存的4千騰格銀子積蓄全部投入。並從部眾中招募了不少新人,湊夠200人的隊伍,準備工具、材料、運輸馬匹等,分兩組進行鹽和無煙碳的開採及販賣活動。阿成居中調動有度,阿悌及巴圖來回聯絡通訊,買賣做的倒也熱火朝天。因為少了中間環節的盤剝,運輸成本也低,阿成商隊的貨物價格很有優勢,他的鹽逐漸佔領了輝特部及杜爾伯特的部的市場。而無煙碳,本來就是稀罕物件,雖然價格高,但依舊大受歡迎,尤其是準噶爾部的貴族,十分偏愛這種燃燒沒有煙的碳,他們甚至派人專程來輝特部採購。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眼前阿成需要靜心一段時間讀書。近兩年,尤師傅因病臥床多了,阿成去的時間,反而少了,他需要收收心。
一大早,阿成提了幾壇師傅喜歡的伊犁特釀,來到尤師傅的院子。尤雲鶴坐在院子裡,仰頭閉眼曬著太陽,聽到阿成提著酒進來,並未像往常一樣看到酒就雙目放光,而是隻輕輕睨了一眼,繼續閉目養神。
阿成看師傅的神態不對,默默的把酒放在牆角,踱步到師傅面前,垂手肅立。
尤師傅睜開眼睛,看著阿成,說:“昨天讓你背誦的《西域圖志》卷一,來,背給我聽。”說完,他又閉上眼睛。
《西域圖志》,阿成雖然之前學習過,但其到底是個非常複雜的系統,整卷爛熟於胸,阿成也沒有十分的把握。他強自定定神,開始背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