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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回憶

“這是哪家的野孩子,趕快送出去,就你好心,你當她是個貓是個狗啊說撿就撿。”

“瑩潔,我總覺得這個孩子和我有緣,我們將來也會有孩子的,現在正好給我們一個帶孩子的機會,我們就不要拒絕這個闖進來的小生命吧。”

“哼,興許是人家故意丟棄的呢,再說,將來等我們有了孩子,麻煩事會越來越多的。”

“這個嘛,我倒是沒想過。”

“煩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這個小囡整天哭鬧個不停,你要再不送出去,我們就離婚好了。”

“瑩潔,忍耐一下吧,小時候我們也都是這麼過來的,我們的父母也沒有因為我們煩就把我們送人吧?”

“你就會講大道理,我不管,你自己惹出來的事你自己負責。”

“你先睡吧,我來哄她,我會讓她馬上安靜下來的。”

“哎,春明,我們要是有兩間屋子該有多好,那樣就可以把小惠放到另一間去,她哭就讓她哭吧,反正不吵我們就行了。”

“你真想得出來,如果她是你親生的女兒你還會這麼說嗎?”

“我有什麼辦法,她總是這麼哭天喊地地鬧個不停誰受得了,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的工作和病人打交道,人命關天唉,稍不留神不是要出人命嗎?”

“你說得對,瑩潔,我不是沒考慮過你的處境,我的工作比起你來要輕便些,也沒有你說的那種人命關天的責任,所以我會盡可能一個人來帶小惠的,惠惠還小,大人肯定要多受些累,等她大一點就好了,也不曉得惠惠緣何離開她的父母,我們不管她誰來管她啊。”

“我看你是好人橫空出世,只怕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突然一天她的父母找上門來,豈不是人財兩空,到時候你怕是想哭都哭不出來。”

“瑩潔,你看這個孩子多可愛呀,她……”

“可愛?我看簡直是可笑,這算什麼,一個不是自己的孩子,一個準備要獻出他全部愛心的養父,這難道還不夠可笑的嗎?家的溫馨和安寧痛毀在一個整天哭鬧不停的小孩身上是一件多麼滑稽的事情啊!你可以為一個不知名姓的小孩盡善施德,但我做不到,我唯一能做的是捍衛我的家庭幸福,我絕不容許一個毫不相幹的人打亂我的生活秩序。”

“不,你錯了,幸福不單單是家庭的溫暖和睦與安寧,醫生把病人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是一種幸福;科學家研究出重大的科研成果是一種幸福;得到別人的愛是一種幸福;給不幸者更多的關愛也是一種幸福,當我們把更多的愛給予別人的時候,也許我們為此要付出許多失去很多,但當被救助的人不再危急,我們看到他們發自內心地對我們微笑時,其實我們收獲的要比他們多得多。”

“算了吧,我沒有你那麼崇高,我自私我狹隘,我的幸福觀僅侷限在自己的小家庭裡,但這樣的幸福觀又有什麼不對呢?你那麼崇高為什麼不把每個月辛辛苦苦掙來的薪水回贈給國家去大街上討飯呢?”

“你……”

“我怎麼了,是不是想說在兩種環境出身兩種家庭的人本來就有質的區別,我就不明白我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有什麼錯,我倒要問問你寧肯毀掉自己幸福而是為一個撿來的不明不白的孩子,是不是這裡邊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私?”

“好!你去猜吧,你可以無所顧忌展開你的聯想,把我和小惠想成任何一種關系,我要告訴你的是,自從我把他撿回來的那一天起,我已經認定了這個女兒,我會很好地照顧她,直到我不能照顧她為止。”

“我對這種生活已經厭倦了,我只覺得身心疲憊,半夜醒來再也不能入睡,一想起這些我就覺得心裡恐慌,明,咱們還是回到以前的生活去吧,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有我們自己的孩子,你想一想作個名正言順的爸爸有多好,到時候我們可以在人前自豪地說這是我們的孩子,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一想,你不曉得我的心理壓力有多大,你喜歡孩子這本沒有什麼錯,可你想過沒有,她的父母興許是在困窘的情況下不得以才把她丟棄在大街上,等到有一天他們的境況有了好轉,他們覺得對這個孩子虧欠太多良心上過意不去找上門來,麻煩就會纏身,你重感情講情義,我怕真有一天你受不了這個打擊,不要再固執了,我們沒有必要為她承受那麼大的心理負擔,那樣活著不是太累了嗎?”

“你的感受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可當這個孩子哭鬧過後安靜下來時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面帶微笑看著我的時候,我就立刻意識到一種責任,一種不能推脫的照顧她的責任,我能想象她的父母最不敢面對的就是她的這雙眼睛,她眼裡放射出的光芒呼喚人間真愛和生命永恆。”

“‘詩人騷客’的虛幻感覺,那些人之所以能用他們的筆訴盡人間滄桑,還不是因為他們本身就孱弱多病,虛弱無比,世間哪有那麼多的真情真愛,說什麼眼裡放射出什麼什麼光芒,那都是作者特意精心的描繪,要不怎麼去吸引讀者,誘發讀者展開聯想,作者是為了更好地展現生活,力求作品主題鮮明思想深刻而採取的一種寫作手段,我就不相信作家的眼光就那麼敏銳,能在各種複雜的環境裡分辨出不同人物的各種不同的目光,從而探測到那些人的內心世界,你不是受了有這種傾向的文藝作品的毒害吧?‘藝術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這給出的只不過是怎樣區分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的一個尺度。”

“人在高興的時候眼裡會流露出得意興奮的神采,在痛苦的時候目光裡透射出絕望與哀傷,這難道都是假的嗎?我相信人們透過目光感受心靈的感覺。”

“瑩潔,瑩潔……”董見雅喚醒似在沉睡中的寧瑩潔,寧瑩潔稍稍回過神來,面色異常平靜,董見雅再問:“你沒怎麼吧?”

“沒什麼。”寧瑩潔給董見雅的是臉上匆促間擠出來的一個敷衍式的微笑。

董見雅還想說什麼,嘴唇翕動了一下,外面前臺值班護士喊:“護士長,有電話找你。”

董見雅看一眼寧瑩潔,說:“我去去就來,你休息一會兒吧,離下午上班時間還有一陣呢。”說完她一個急轉身,背影很快消失在值班室通往前臺的門口。

寧瑩潔像個嗜睡的人,剛才董見雅喚她她只是暫時醒來,這會兒又倒頭睡了過去,她先前被打斷的思緒重又續骨接筋一般延續著。

大人們透過臉上豐富的表情和各種怪異的眼神傳達著內心世界,小孩用笑聲和啼哭聲表示著或悲或喜的情愫,大概小惠經常哭鬧不停正是受病痛折磨而痛苦至深的曲折表示吧,順著這樣的推斷想下去,她的良心越來越感到不安了,她無比嫌惡地憎恨自己那個時候一心只想捍衛自己不容侵犯的幸福,只顧及自己情感和幸福的她整天被這些左右使她一度失去理智,竟沒有以一個普通人的平常心正確地看待這一切,更不能原諒的是她怎麼沒有從一名醫務工作者的角度關心一下艾春明撿回來的小惠,如果那時候她能多一點職業的敏感發現小惠是一個明顯患有先天性重大疾病的患兒,說不定她能說服艾春明要他明智地放棄這個孩子,艾春明在血淋淋的事實面前不可能還是那樣的固執,那麼他們之前還算溫馨幸福的小家肯定就得以保全了。

她不願繼續想下去,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她抬起雙臂撐起整個頭顱,雙手捂住因扭曲難以鬆弛的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