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方至清水河畔,便已見到有不少來此遊玩的人在搭鍋壘灶了。
沈介迫不及待地拉著妹妹小錦添撒丫子一路朝前面跑去,任身後一大堆丫鬟婆子小心翼翼地跟著。
過了一個年罷了,二少爺沈去病清瘦了不少,卻也好像真正地成熟穩重了起來,他簡單地同大哥大嫂打了個招呼後,就抱著七八個月大的兒子到別處玩耍去了。
下人們在沈盼和吉祥的安排下,有條不紊地各自忙碌著,沈去疾極目四下看了看,拉起魏長安的手,朝河邊一處人少的地方一路信步而去。
“姓沈的,我沒力氣走了,”魏長安放慢步子拉住沈去疾,她微微仰著頭,委屈巴巴地看著眉眼含笑的人:“你得揹我走。”
沈去疾終於低低笑出聲,她松開魏長安的手,委身在魏長安面前半蹲了下來:“理當如此。”
“油嘴滑舌!”魏長安眉眼彎彎地嗔了一句,然後輕而易舉地爬上了沈去疾的背:“哎,前邊那裡好像開著什麼花,好多人在看,走走走,去看看呀!”
春日裡來清水河遊玩的人不少,一些小商販也跟著在這裡遊走,看見有賣冰糖糕的,趴在沈去疾背上的魏長安興奮地搓了搓沈去疾的耳垂:“姓沈的,我要吃冰糖糕……”
既有人要吃,沈去疾自然得買。
“味道還不錯,”魏長安把手裡的冰糖糕遞到沈去疾嘴邊:“和城西徐家鋪子裡的差不了多少,你嘗嘗。”
沈去疾就著魏長安咬過的地方嘗了一口,卻也嘗不出來這其中的好壞:“太幹了,你慢些吃,仔細噎著。”
“……”魏長安真的被噎了一下,不是因為冰糖糕,而是前面看見的人——小姑子沈餘年。
沈餘年不是一個人,她身旁有一位與她並肩而行的,束著不同發式的異國女子。
“那人……是晉國人?”魏長安急忙嚥下嘴裡的東西,拍了拍沈去疾,讓她將自己放到了地上:“青絲束髻,是晉國還未出嫁的女子?”
沈去疾眉心微蹙,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晁晉兩國交好,這幾年民間的來往也是頻繁,咱們家裡的生意也有滲到晉國的,那位姑娘,是一位同咱家有過生意往來的人,姓容。”
“你記性真好。”魏長安的目光落在餘年身旁,眯著眼,看似無波無瀾地說。
沈去疾分明嗅到了一絲異樣,她摸摸鼻子,識趣地解釋到:“這還真不是我記性好,晉國女子皆有眉間點花鈿的習慣,但是你看容姑娘。”
因為隔的有些遠,魏長安仔細看了幾眼,那姑娘的眉間,卻是無有花鈿。
沈去疾微微垂眸,在一群郊遊者的歡聲笑語中,用低沉悅耳的聲音對魏長安說:“晉國民風開化,許男子與男子,女子與女子成親,而凡女子眉間去花鈿者,稱之為‘契姐’,契姐成婚,所娶必為女子,當然,若是她們不想當契姐了,再將眉間的花鈿點回來便可。”
魏長安也聽說過晉國的這種風俗,只是沒想到,今日竟然還真的給她見到了傳說中的契姐。
彼時,眼尖的沈餘年已看見了沈去疾和魏長安的身影,猶豫片刻,她還是朝這邊過來了。
“沈錦年,大嫂。”沈餘年還算禮貌地上前來打招呼:“你們怎麼有空來這裡呀,春遊?”
“你大哥今日休息,我們同二弟三弟他們一起來的,”魏長安笑語盈盈地同沈餘年接話:“不知你身邊的這位……”
沈餘年一愣,急忙躲開了沈去疾的眼神,給魏長安紹到:“哦,這是我的一位友人,晉國容昭,”言閉,她轉而向容昭介紹魏長安。
沈去疾不動聲色地站在旁邊——她敢打賭,沈餘年那蠢貨認識容昭絕對還沒超過兩個時辰。
只見容昭用晁國禮向魏長安見禮,談吐舉止頗為不俗:“在下晉國容昭,見過沈家大少夫人。”
“容姑娘有禮了。”魏長安規規矩矩地回禮。
卻見容昭轉而同沈去疾揖禮,眸帶笑意:“沈老闆,別來安善否?”
“別來安善,”沈去疾拱手回禮,臉上掛著一種魏長安沒見過的,與私底下不甚相同的笑容,親而不近,遠而不疏:“多謝容家主掛念。”
“我和容昭是在半路上碰見的,”沈餘年的一隻手託在骨折還未痊癒的胳膊的手肘處,低著頭,始終不敢直視哥哥沈去疾的眼睛:“一會兒我還要陪容昭去別處轉轉,就先走了。”
沈餘年拉容昭走,容昭本能地拱手同沈去疾和魏長安告辭。
魏長安略略回禮:“那就有勞容家主照看我家餘……”
“且慢!”沈去疾突然出聲,同時一把拉住了沈餘年那隻拉著容昭的胳膊。
“沈錦年,你幹嘛?”沈餘年回過頭來,抬眼瞪著沈去疾。
沈去疾忽略掉妹妹那頗具威脅意味的眼神,轉而眉目溫和地看著容昭:“不知容家主此番前來晁國,是有榮家的生意要忙,還是來遊山玩水的?若是前者,在下自當領走舍妹,不讓她給容家主添麻煩。”
容昭目光灼灼地和沈去疾對視片刻,最後,她終於慢慢掙開了沈餘年拉著她的手,轉而向沈去疾拱手施禮:“是我唐突失禮了,待忙完手頭的瑣事,昭必備下薄禮,親自登門致歉。”
晁晉兩國風俗不同,兩國百姓的認知自也不同,容昭是晉國的契姐,在晉國不會有什麼不妥,可這是在晁國,她走到哪裡都是會被人用異樣的目光相視,何況餘年與她同行,不用想就會知道會對餘年産生什麼影響。
而她雖然只是和餘年結伴而行,但卻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定會平白給餘年這個未出閣的姑娘惹非議的,這不是她容昭的行事風格。
“容家主言重了,”沈去疾的神色及語氣同之前沒什麼不同,魏長安卻平白聽出了一絲霸道之意:“若容家主在此有何需要沈某幫忙的,盡管言語,在下樂意之至。”
“沈老闆客氣了。”容昭拱手,再未複多言,領著下人不急不緩地朝別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