躡手躡腳地從後院潛入,君歌探著腦袋見大少爺屋內已熄了燈火,她兀自點了點腦袋,正要離去,一回頭發現不太對。大少爺房裡是漆黑一片,可她的屋裡怎麼還有燭火閃爍?
想到一種可能,她心有惶惶,大少爺該……該不會在她屋裡等了一夜吧?
君歌用力閉了閉眼,有一種闖了禍的負疚感,踩入薄薄雪層上的一雙腳都變得沉重。
推開房門的那一剎那,她有些視死如歸地往裡看,第一眼瞧見的不是床沿上的大少爺,而是靜臥在床面色蒼白的阿彌。
驚得她搶上前去,脫口就道:“阿彌!”話罷後知後覺忙又掩上嘴,移著眼偷偷瞧他。
他似乎沒有聽見,眸光在看見她後放得輕柔,只起身輕描淡寫地對著她道:“是趙恆送她來的,你這屋裡不是還空著一個床位麼。”
她先還有些呆愣,反應過來後只瞠著雙眼不住點頭。
再回秦嫣那的事不得已耽擱下來。她一晚上照顧著阿彌,只天露熹光時累得眯了半個時辰的眼。
待君歌再度掙開眼時,見阿彌剛離了床,面上是惶恐不安的神情,嘴裡低低喚著趙恆,在黑暗裡摸索著前行。君歌趕上前時已來不及,阿彌腳下一絆已跌得磕破額角。
驚聞君歌的聲音,因辨別不清方位她的手伸向了另一方向,“君歌,是你麼?”
晨光透過紗窗,被欞格分割成行,清晰映照出她面上猙獰的灼痕與失去光澤的血色瞳仁。那一幕看得君歌鼻尖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握緊她的手說我在這,終於哽咽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露餡了唄。”卻仍懷有一點希望,“但至少趙恆,趙恆是護著我的……”
☆、戲弄我,很有趣?
翌日關於妖道惑人的傳言不脛而走,鬧得滿城風雨郡陽城人人自危、人心惶惶。都道妖道是為救走那赤瞳女妖,才大費周章扮做道士將小妖劫走,而一月來城中的幾起命案都與之脫離不了幹系。訊息傳了幾道口,不知怎麼那夜的北郊驛站就成了血流遍野的人間地獄。任人如何解釋也是妄廢心機。瑯山書院更是因此宣佈停課一個月。
宋子婁搖著扇子直道:“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流言真是太可怕了。宋哥哥現在出趟門都怕丟了,但凡遇上個人都攔著要讓我給個交代。我能給什麼交代呢?我也不會降妖除魔呀。”
宋子婁攤了攤手作勢要往君歌屋裡去。驚得君歌山門大開地挨著門扇擋在他面前。
“這是做什麼?”宋子婁有些莫名其妙。
君歌說你不能進去,憋了半天擠出一句,“未出嫁的姑娘屋裡不能讓男子隨便出入,這樣——嗯,這樣不好!”
回回都行只這回例外,宋子婁嘖嘖搖頭,一臉痛心地往後退,說虧我頂風出來尋你玩,你就這麼對我,話罷斜眼覷她:“玄清那家夥教你的吧?”
“嗯!”她連連點頭很快甩鍋,末了怎麼還從他的眼神裡品出了一絲委屈來。
他抱著手哼了一聲,很快又道:“得得得,那咱們去看蘇先生吧。”
蘇衍身上的傷在秦嫣的照顧下已好了許多,可回回剛露了要告辭的心思勢必被秦嫣攔下,只說妖道還未落網,不可掉以輕心。蘇衍權衡再三,雖不願承認但若沒了秦嫣庇護,那瘋道士倘若找上門來自己確實只有等死的份。於是心不安理不得地住了下去。
妖道之說鬧得滿城風雨學院因此停了一月的課,夫子們自然閑了下來。人心惶惶之際魯先生卻心大得很跑去山中狩獵,端了一窩灰兔,他自其中挑了兩只最為肥美的兔子一路送去秦嫣家中,心中因終於尋得好藉口得見佳人而兀自竊喜。
彼時秦嫣正準備出門添置些東西,開門便見魯先生拎著兩只灰兔迎面而來,於是便將人迎了進去。魯先生喜上眉梢,左右舉著兔子剛打算開口,卻聽‘吱嘎’一聲便見秦嫣身後罩著外裳蘇衍自屋內轉出門來。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魯先生手中的兔子‘啪嗒’落地。五大三粗的漢子頃刻以袖拭目,逃也似地奪出門去。正巧與結伴而來的君歌兩人錯身而過。
蘇衍愣了一瞬,隨即尷尬得退進屋去,宋子婁以扇點唇憋住笑。君歌則撓著腦袋前後看著有些不明所以,“怎麼了?”
秦嫣同樣狀況之外,聞言搖了搖頭。
妖道惑人的傳言一石激起千層浪,但接下來的日子卻十分平靜,雪夜剜目的兇案再未發生,但也因此令人更加篤定,這幾起兇案與那妖道脫離不了幹系。這份平靜令一些心態扭曲的好事者實在有些小失落,怎麼就沒有後續了呢。不但連日的風雪漸漸停息,書院也恢複了課業,時間一長忙於生計的郡陽城百姓逐漸將其淡忘。
這一日屋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君歌端著藥碗回屋,眼覆白紗的阿彌聞見藥香立刻苦了臉,可憐巴巴地,“又要喝藥?”
君歌笑道:“我給你準備了蜜餞。”
阿彌想著拖得一時是一時,挽著君歌的胳膊撒嬌道:“這會兒燙嘴,我一會兒再喝好不好?”
君歌只能依了她,“今日感覺怎麼樣?”
阿彌不自覺撫上臉,頓了頓,輕笑著低聲道:“好多了。”
屋外雨勢漸大,天邊悶雷滾滾,雨水順簷稍滑落,落進地上的小小水窪,發出嘀嗒清響。阿彌的聲音輕得似風,飄進君歌耳裡帶著微微苦澀,“他今日還是沒來嗎?”
這是阿彌每日都要問她的問題,開始她還答:“或許是被什麼事絆住了。”可一個多月過去了,趙恆從來沒有出現過,她以為他是不是暫時離開郡陽了,可隔著院牆,她見過他挑燈夜遊的身影。
今日她再問君歌不知該如何回答了。阿彌垂下頭,唇邊扯起一個笑,“我以為他肯救我一定就是不介意,原來還是害怕的。”話罷面上矇眼的白布被淚水暈開。
君歌有些不知所措,一瞬間生了捆了趙恆押來唐府的念頭,可又害怕結果會更糟,忙解了白紗取了錦帕替她拭淚,“阿彌,你……你別哭啊。”
阿彌搖搖頭握住君歌的手,“君歌,唐公子是不是知道我們的事?他不害怕還肯收留我。你同他說了嗎?關於所有。”
“沒有。”大少爺幫助阿彌,與她有關系,他知道多少,他沒說,她也沒問,更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