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習以為常的笑笑,叮囑道:“好,我走,記得晚飯多吃點,別餓瘦了。”
我氣結,這是什麼修養啊?比t寒山、拾得、唐三藏還好。抬腳回後院,又見豔情倚在柱子上,無比曖昧地看著我……和朱佑樘。我忍不住翻白眼的沖動,撇著嘴快步離開了。這個女人,說不清楚,愛恨不由己。
日子總算恢複了正常,我的禦用跟班朱佑樘自然不是一般阿貓阿狗能比的。帶著他走到那兒都拉風,好吧,準確的說是遭到指指點點。
不過即使百韻樓在坊間傳聞中存在著諸多作風問題,也絲毫影響不到樓裡的生意,至少看美女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不單是十裡八村的有錢人特意來樓裡吃頓自助,看場舞臺劇牛上一把,各處商旅路過蘇州府的,也要來此見識一番充充體面。
比如,一天,樓裡來了幾個外地人,因沒了雅間,幾人又堅持不肯坐大廳,忠厚的老賬房再次被服務員推到了我面前。
“呼——”我瞪著隨時可能把我氣吐血的老賬房,擰著眉毛問了句“你午飯在哪吃?”
“一起好了。”
“聽到了?帶他們去朱公子的雅間!”我下達指示。
“那我的午飯可要勞煩掌櫃的做東囉。”
我“嗤”了一聲,沒搭理他。老賬房很快去而複返,聲稱那幾位客人禮數周全,堅持要見把自己的包間讓出來的朱佑樘,也要感謝我從中斡旋。
“不用了,告訴他們多給幾兩銀子就行了!”
“這,這……”
朱佑樘不忍老賬房進退不得,說道:“不過是去前面一趟,你一上午窩在屋裡寫劇本,也該出去透透氣了。”
透氣不透氣不重要,只是前樓我不盯著,多少有點不放心,畢竟沒招到能當大堂經理的人物。於是放下毛筆和朱佑樘一起去前面會客。
老賬房推開門,把我和朱佑樘引薦給了雅間內的四人,四個客人看看朱佑樘,又看看我,無不露出瞭然的眼波。了你媽個頭!我腹誹,面上已掛了職業笑容。
“老夫華燧,感謝小公子讓出雅間,讓我等幾人有處安享美食,觀賞表演。”為首的長者向朱佑樘一抱拳。
“老人家客氣了。”朱佑樘還禮。
“也要謝謝掌櫃的從中幫忙。”
我福身道:“賓至如歸是我百韻樓的待客之道。老人家遠道而來,與我百韻樓便是有緣,所作這些亦屬應當。”
華燧聽我言談落落大方,心中滿意,便邀請我和朱佑樘同坐。朱佑樘看我不置可否,率先坐了下來,我也只好一屁股坐下。席間,不免真真假假的聊了起來。
華燧稱自己是無錫州人,經營會通館,做著印刷書籍的營生。我理解中大概是個出版商的性質,也不知道對不對。誰叫說起活字印刷,我就知道畢昇呢!華燧和朱佑樘似乎很投機,不,是朱佑樘表現出的友善,暗示了華燧,老人家越說越起勁,滔滔不絕地講起了活字印刷術和遇到的“技術”問題。
這玩意我丁點不懂,聽得腦仁直疼,索性說道:“就用銅活字唄!總比木頭和錫強吧?至少經久耐用,性質穩定,有什麼可討論的!”
華燧一愣,不,在場每個人都為之一愣。我低頭吃飯,反正習慣眾目睽睽的感覺了——真不知道怎麼又成焦點了,歷史書上明明說銅活字印刷術明朝是有的啊。
很快我發現多嘴多舌的自己又惹禍了,華燧改為追問我個沒完沒了,真真的不恥下問。我痛苦的放下筷子,“華先生,我一介女流如何懂得這些?依我看,老先生與其問我,不如趁此時間回到會通館,找來同行共同研究。”
“掌櫃的果然是個奇女子,老夫受教了!”華燧說著起身向我施禮。我趕緊站起虛扶,如此客氣了一番,害我飯沒吃飽。
飯畢,華燧再三向我道謝後,帶著其他人匆忙離開了。我撓撓頭,偷偷嘆了口氣,多嘴。
“嫣兒懂得印刷術?”朱佑樘問。
“我超人啊什麼都懂?我就是嫌他太囉嗦。”
朱佑樘笑笑,“我猜到了。”
我瞪了他一眼,錯覺嗎?朱佑樘比以前貧嘴了,和誰學的呢——近朱者赤,不張羅學我點好的。
下午,朱佑樘被我千辛萬苦攆走了,我把自己鎖在賬房裡,對著豔情扔來的一堆賬本撓頭,這個女人越來越狡猾了,一說信任我,二說自己忙著排演,把活全丟給我來做。我也不能不管,只能咬牙切齒地對賬。這一對就對到了掌燈十分。我伸著懶腰收拾好賬本想去吃晚飯,剛關好門,就見芷芙神色慌張的快步跑來。
我迎了上去,一句“怎麼了”沒問完,就聽芷芙“啊”的一聲慘叫,被從後貫穿的胸口,噴灑出炫麗的紅豔,星星點點濺滿了我的臉,灼傷了我的眼……屋頂上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芷芙!”我大腦霎時間一片空白,一個箭步沖上前把那盈盈撲到的身體抱在懷裡。“芷芙!芷芙!堅持住!來人啊!快來人哪!”
“張,張公子,咳……”芷芙大口喘著粗氣,拉住我的衣襟,咳出了一大口血。
“我,我在,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不會的。”我慌了,顫抖著手幫她拭去唇邊的血跡,口不擇言的安慰著。
芷芙強撐著拉過我的手,用極其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危,危險,軒,咳,咳……”一抹鮮紅落入我的手中,我只覺頭發根都豎起來了,背脊突突冒著涼風,早已分不清怕的到底是什麼。
而那個脆弱的聲音還在繼續,“別去……無,無,沈啊……”芷芙瞳孔突然放大,用盡青春年華最後的力氣,狠狠咬出了“shen”字音,“呃”了一下,渾身一僵柔若無骨地倒進了我的懷裡。
我撫摸著那張慘白的小臉,感受著如花般鮮活怒放的生命悄然凋謝在自己的懷裡,久久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