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舊餘摩挲著手指，把眼鏡摘了下來，又從兜裡拿出一面幹淨的棉布，緩緩擦拭了起來。

“我應該跟你說過，我以前有錢有老婆有孩子，生活上還算富足。當然，這些都是過去了。”柯舊餘抬起頭，看向混黑的天空，“我因為救助溶解症患者破産的時候，我老婆確實帶著孩子回了孃家，但這並不代表他們真的拋棄了我。”

“當時，一場意外來得太過突然，他們都以為我死在了某個小世界裡，而當我死裡逃生回到基地的時候，發現基地早已不是原來的基地了。”柯舊餘緩緩道。

諾澤心中思忖，他還記得柯舊餘曾經說過，為了救濟那些溶解症患者，柯舊餘花掉了自己所剩的積蓄，以至於後續無法幫助更多人的時候，被當時曾接濟過一段時間的溶解症患者咒罵沒良心。

“那個時候我就想著，至少讓我的老婆孩子遠離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沒有我，她們如今生活得更好，我不能再拖累她們。”柯舊餘把眼鏡戴了回去，緩緩疊著手中的棉布，“於是，我幹脆將計就計，重新換了個身份，在初日旁邊開了一家藥店，隱姓埋名活到了現在。說起來，諾澤，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到伊甸園嗎？”

“？”諾澤沒想到柯舊餘會突然把問題拋給他，想了想，回，“因為被首領虜來了。”

“有這麼一個原因，但並不全是，畢竟我能大大咧咧在初日旁開了那麼久的藥店還沒被人發現，是有我自己的手段的。”柯舊餘笑了笑，沒直說，“更多的原因在於，我想讓首領知道我的存在，因為那個時候，基地的管理層在找我。”

“找你？”

“準確來說，他們不止在找我，他們在找二次災難前，所有參與過溶解症研究的科研人員。”柯舊餘緩聲道，“還記得我剛剛說的意外嗎，那場意外是針對科研人員的一場大型追捕，而我誤打誤撞落入了一個小世界，又意外活著出來了，才僥幸逃脫。”

“你來伊甸園，是為了避難？”諾澤問。

“是，我需要一個新的地方繼續我的研究，伊甸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只不過……”柯舊餘抬起頭，看向了遙遠的方向，“我還是放不下她們，特別是在聽說了首領的計劃後……如果有能力，如果我不這麼渺小，我一定……”

柯舊餘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諾澤卻在腦中補全了他後面的話——我一定會救她們，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這麼窩囊地活著。

諾澤的目光沉了沉，心中原本紛亂的情緒漸漸平和了下來，有某種更為堅定的東西緩慢從內心深處壓下了雜亂的念頭。

“哈哈哈，就是一些沒營養的東西，你聽聽就算了，千萬別往心裡去。”柯舊餘打了個哈哈，站了起來，他把棉布塞回了兜裡，揮了揮手，“那麼，我就先回去了，晚上有點冷，你們也快點回去，別在這吹風了。”

說完，柯舊餘也沒有要等諾澤回應的意思，他手插兜，獨自一人走在了回程的路上，很快就消失在了一處樹影後，直至腳步聲都再也聽不見。

“回去吧。”

風裹挾著男人的聲音，輕輕地浮在諾澤的耳畔。

諾澤下意識回頭看去，卻看見祁謙稍稍抬起了帽簷，一雙漂亮的淺藍色眸子在黑暗中閃著某種攝人心魄的光。

“嗯。”諾澤垂了眸，應了。

這一回，兩人沒在路上遇見什麼，很順利地回了房間。

一回房間，諾澤照例檢查了一下房內的佈置，確認房內沒有被安裝上什麼竊聽或拍攝裝置後，才鎖上了門。

房間裡安靜得有些嚇人，諾澤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看著祁謙摘下了兜帽，脫掉了口罩，露出了其後一張漂亮到近乎雌雄莫辨的臉。

那張臉諾澤初見時只覺得驚豔，可經歷過了那麼多事之後，那張臉給諾澤的感覺已經從最初的驚豔，變成了更深的眷戀。

彷彿看見那個人，那張臉，那雙眼睛，他的整個精神都會出乎意料的平和下來。

“哥哥？在看什麼呢？”祁謙一轉眼，對上了諾澤怔怔的目光，一時覺得有些好笑，他掐了個嗲裡嗲氣的調調，故意掐著嗓子調笑，“是不是倫家太好看了，哥哥看呆了呀～”

尾音還帶上揚的那種。

諾澤一個哆嗦，清醒過來了，他趕緊偏過視線，略有些尷尬道：“沒什麼，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祁謙坐在了床上，趁諾澤眼神飄開的間隙，他伸手就抓住了諾澤的手腕，把人用力帶了過來。

天旋地轉，諾澤腳步不穩，直接被那力氣帶過去了，不自主地被帶到了祁謙的身前，還沒什麼反應，就又被男人的手臂環住，像是一個大型抱枕一樣被人圈在了懷裡。

密密實實的溫度和安心感環繞在了諾澤身邊，原本稍稍有些浮動的心終於徹底落定，像是找到了可以落腳的港灣。

“哥哥，我知道你在想問什麼。”祁謙像小動物似的，從後蹭了蹭諾澤的脖頸，“管理層的那群老頭們以為我死了，所以他們才敢大肆捧我，為的就是加強民眾對王族內部的猜忌，繼而達到撬動王族地位的目的。可是，我這把刀能成為戳傷王族的利器，自然能成為捅管理層心窩的匕首。”

諾澤伸手抓住了祁謙的手臂，感受著手中切實的溫度，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對於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喜歡你。”祁謙緩緩收緊了力道，“所以……”

“你去吧。”諾澤輕聲道。

祁謙僵住了一瞬。

諾澤稍稍低下了頭，笨拙地親了親祁謙的手背：“這次輪到我來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