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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沙子的夢

該說這是一種另類的緣分嗎?

我好笑地想,再看手機,已經八點過了。我猜她放學後的行動軌跡應該是這樣:先和朋友在外面吃飯,然後去醫院接貓。也許她還給貓洗了個澡,好裝進新貓包裡。佈置給優等生的作業,每天只多不少。於是她順路去麥當勞一邊補充能量,一邊應付功課。等總算搞定,再買一支甜筒獎勵自己。

真好猜。

和她保持一定距離,我走在她身後。這算是出於對鄰裡關系的維護,外加一點人道主義關懷。我又不是隻曉得踢球和打架,也沒有人是可以被三言兩語概括的。

經過幾個拐角,她停下來。我聽腳步聲這樣判斷,跟著放慢步子,然後聽見她手機在振鈴。她管打電話的人叫姨,又聊起貓的現況。我猜這位姨就是貓的新主人。

雖然是隻雜種貓,但真走運。我心想,繼續聽著。

“沒有的,姨,別聽我媽胡說。我才不會惹是生非,家附近有怪人徘徊是因為她意識過剩啦,不是真的。而且……”她頓一下,“就算真的有人在周圍蹲守,也是為了找某個人。哎,我不想說他是誰啦。他也不是壞人。”

怎麼想她說的都是我。我心裡有數,同時很在意她母親的反應。難道在我不知情的時候,那夥不知好歹的家夥來過附近?

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

但遷怒無關者、不,不能說是無關者,這是我鄰居。給這一家人找麻煩,活膩了嗎?

腳步聲響起,她朝前走了。我忍住惱火,安靜跟上去。

“好吧,是這樣的。我說的某個人是我鄰居。不是奶奶那裡的,就是現在這個,我東京的鄰居。”她好像禁不住追問,終於承認了。

沒錯,我,士道龍聖——我是你的東京鄰居,擅長惹是生非,至少比你擅長。

不過她沒有這麼介紹我。

“上高中後他變化很大,好像變成不良少年了。”

但這樣解釋,也差不多是一個意思。

“我有時想問他怎麼回事,頭發也好,和人打架也好,踢球雖然厲害但一點配合都沒有。這星期才把停課處分撤了。他再這樣下去,我好擔心他哪天真惹到不能惹的人,被裝進滿是水泥的鐵皮桶裡屍沉東京灣。啊,我不是在詛咒他,是他真的給我這種感覺。”

……

被裝進滿是水泥的鐵皮桶裡屍沉東京灣,這樣的話我聽過不止一次,當然還有內容更過激的咒罵。只是從她嘴裡說出來,讓我莫名有種虧欠感。

後面她再和那個姨聊了什麼,我沒仔細聽,沒那個心情。好像渾身被裹了一層保鮮膜,連呼吸都自在。她什麼時候結束通話電話,耳邊變得安靜,我也不知道。

又在下一刻,她突然爆喝,聲音尖利,並且罵得十分難聽。

我突然驚醒,起一身雞皮疙瘩。她絕對是我見過的女人裡脾氣最暴的那個,就現在而言。

我剛沖出路口,轉頭望去,她剛好把書包扔出去,還抄起旁邊垃圾桶的蓋子朝同一方向砸。

穿職業裝的女人靠著牆癱坐。而書包和桶蓋相繼落地的方向,我看見一個倉惶逃跑的人影,看上去是個男人。再看那個坐在地上的女人,驚魂未定,緊緊抱著手提包。

本來是搶劫現場,然後被她發現,變成搶劫未遂。

我猜是這樣。

挺想誇她,但我更在意她那幾聲粗口,實在太難聽了,我都聽不下去。還有,這附近的治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

再次藏在她視線的盲區,我聽見她報警。社群警察過來和她簡單溝通,再帶走那女人。等這些瑣碎事情都結束,快到晚上九點。

趕緊回去睡覺吧,我暗地催她。跟在她身後時總嫌她走得太慢,想沖上去把她扛起來沖刺,就當是負重訓練。

“我覺得我剛才太沖動了。萬一那個男人沒有慫,而且脾氣不好,要對我來硬的呢?搞不好他手裡有刀。”她終於反思,不停碎碎念。

太好了。你還有這個自覺啊。

真想鼓掌,吹兩聲口哨。

“算了算了,明天又要考試。煩人。”她咕噥,一邊加快腳步,漸漸變成小跑。天上也飄起雪。

“哎呀,有本事你下真花啊,雪花算什麼。”她聲音裡的不滿更加濃烈,跟著跑起來。

……

快到家了,我在最近的路口停下腳步,望著她氣喘籲籲跑完最後一段路。又過兩三分鐘,她臥室的燈亮起來。雪有下大的趨勢,我隨手接住幾片,看它們很快融化。

傷腦筋,這個點上哪兒給找真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