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全身上下摸了幾趟,沒摸出鑰匙來,才用力地踹了幾下門,又用拳頭砸了十來下,那門卻遲遲沒開,最後,薛洋城不勝酒力地在門口睡去了,這一睡便再也沒有醒來。
看了監控後,警察很快就判斷出這是一起在北方冬季常見的意外——醉漢深夜醉倒在家門口,身體機能抵抗不住過低的溫度,最後死在了寒冷的夜裡。
然而,這種事情在這個南方小鎮裡幾乎是從未發生過的,換成是從前,別說在門口凍一晚,就是在那安福街的馬路牙子上打一個禮拜地鋪都捱不出什麼毛病。
只不過這年的冬天確實冷得出奇,再加上薛洋城有酗酒熬夜的壞毛病,早就把自己的健康狀況造得不成樣子了,那裡頂得住這一遭?
警方先是找薛洋城的小女兒溝通情況——案發當晚家裡只有她一個人。
那女孩哭得停不下來,十來歲的年紀連話都講不清楚,只能從只言片語中提出幾句破碎的“我睡著了”“我不知道他在外頭”。
有了這兩句話就夠了,警方聯系女孩的姑姑將她接走,又形式主義地走訪了幾個鄰居,最後連夜趕出幾份案情報告來,這案子算是結了。
而那死者的遺孤薛允兒,也再也沒回過金魚埔。
一個禮拜後,智宇一家提前了離開金魚埔的計劃。
薛洋城的意外來得太突然,宋英智又是個膽小迷信的主兒,怎麼看這幾棟舊樓怎麼不順眼,一禮拜下來,她翻來覆去沒睡上幾個小時的好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宋英智和智宇爸一合計,決定提前把新房裝修了,在此之前先去智宇外婆家的大院過渡幾個月。
那日,她搬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在搬家公司的大貨車旁忙前忙後,臻率媽和樸素妍幾個老街坊來給智宇一家送行。
她們往那車裡投硬幣似地扔了幾袋子的土鴨土鵝土雞蛋,一面抓著宋英智的手讓她好好保重。
做了近十個年頭的鄰居,彼此間就算磕磕絆絆也積累了不少情分,宋英智回抓著她們的手,眼淚不禁簌簌地掉了下來,也哽咽著讓她們好好保重,時常聯系。
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宋英智把眼淚一抹,整理出張幹淨臉來——她不是別別扭扭的性子,做完告別,就要好好奔向新生活了。
“你也保重!”宋英智轉過頭,鄭重其事地向那黃色磚瓦的筒子樓揮了揮手,便一腳踏上了車。
不對,好像忘了啥?
“我家妞兒呢?!”宋英智大驚失色。
這一吼把樸素妍幾人也嚇愣了,反應了半天,一行人四面八方地喊起了智宇的名字。
“她們都在找你呢,你咋還不下去?”
臻率趴在老槐樹右側第二根粗枝幹上,轉頭問身旁的智宇。
“我才剛學會爬樹呢,咋就要走了?”
“笨蛋,樹又不是隻有咱這有,外頭多了去了,你以後還能怕沒得爬樹?”
“不要!就不下去!”
於是,直到將近晚上七點,急得團團轉的智宇媽智宇爸才提著自家那從樹上掉下來的,髒兮兮的小丫頭,坐上了去外婆家的車。
智宇蜷著腿坐在那車後座上,窗外的燈影影影綽綽地將她的小臉蛋照得紅一塊綠一塊,
“不捨得呀,不捨得以後再回來看看。”
宋英智沒有責怪智宇,重感情是件好事兒,她明白的。
智宇點點頭,沖媽媽露出個飽滿的笑來,緊接著又蔫蔫地低下了腦袋,突然間,她在自己的外套口袋裡摸到了個什麼,智宇把它掏了出來,那是個嶄新的發卡。
發卡上,皺皺巴巴地夾了張沒有署名的小卡片:
「大笨蛋,才不是你的錯!才沒有生你氣!大笨蛋!」
那發卡很漂亮,形狀是個太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