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忽略了一些我的主觀感受,盡可能只描述事實。
不是我不信任庾瓔,只是我不覺得庾瓔能夠盡數理解我,理解我的選擇。我說過了,這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梁棟不行,庾瓔大機率也不行。
家裡有暖氣,並不冷,但庾瓔還是把她衣櫃裡新的厚實鴨絨被給了我,她平躺著,翹著腿,一條腿疊在另一條腿上,晃著。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覺得你從他家搬出來,暫時冷靜一下是對的,”她說,“畢竟人是感性動物,我還挺擔心他們聲音一大,你就耳根子軟的,婚姻是女人的大事,你要想清楚再做,做了就別後悔。”
庾瓔不說我沒主見,不說我擰巴,她也不知道什麼叫討好型人格,她說我耳朵軟。
這是很溫和的形容了。
我說,你不問問我為什麼不想結婚?
庾瓔側身看向我:“你不是都說了嗎?說得很清楚了啊。”
我突然就笑了。
庾瓔問:“你笑什麼?”
我說,可我男朋友好像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仍覺得我是小題大做,不可理喻,認為我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有他的計劃,你也有你的,女人最可怕的就是擁有一身犧牲精神,這可不是什麼好詞兒,一旦被這四個字誇獎,這輩子怕是要倒大黴了。”
庾瓔又翻身回去,繼續平躺,從我的角度能依稀看見她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眼睛亮亮的,什蒲的夜太靜了,太黑了,窗外沒有來往車輛,家裡唯一的光源是另一間屋子裡庾瓔留的兩盞長明燈,微光透過門縫,投射到客廳的地磚,再被我們捕捉。
庾瓔沉默了一會兒,也講起了她的故事:“我以前也有個男朋友,挺多年,是陪我吃過苦的,也是快到談婚論嫁的時候,黃了。”
我問,什麼時候的事?因為什麼?
庾瓔望著天花板:“細的就不說了,我記性不好,都忘了,只能說是因為錢吧。”
在庾瓔的描述裡,庾瓔從前的男朋友也是什蒲人,年紀相仿,和庾暉關系也不錯,屬於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大家感情很好,可是後來卡在了結婚那關。沒什麼原則錯誤,是男方和庾瓔談結婚的婚宴、彩禮、嫁妝等瑣碎事宜時,談崩了。
庾瓔爸媽那時已經去世,沒人給她做主。
庾暉單槍匹馬上門,想要去替庾瓔討要個說法,也未果。
那時候太年輕了。
庾瓔說。
“其實也怨不得他們家,我老爹老媽不在,我身上又有債,他們也是當爹媽的,也要為自己孩子著想,處物件可以有愛飲水飽,但結婚成家要考慮的可就太多了,我們確實不合適,或者說,那時候的我和他,註定不合適。”
庾瓔沒有細說,但我猜他們的分開應當是和平淡然的,因為我在庾瓔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怨恨和遺憾,彷彿真的是早已放下。
我問她,那男人現在呢?你們還有聯系方式嗎?
“聯系方式當然有,畢竟我們這一夥人從小一起長大呢,又沒什麼仇,”庾瓔表情很鬆弛,“他孩子去年過周歲我還去吃席了呢,他老婆也是我們老同學,非常好的人,小孩子可漂亮了,大眼睛,像媽媽,不過倒是隨他長了對元寶耳,基因這東西,真神奇哈。”
當晚,我和庾瓔聊到了後半夜。
我很久沒有和誰聊天這麼盡興了,庾瓔也盡興,她甚至從被窩裡爬起來,去冰箱裡拿了瓶啤酒。她說喝,喝吧,要是喝上頭了明天就歇一天。前些年要還債,經濟壓力大的時候,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休息的,哪怕是大雪封門她也要去開店,唯恐錯過任何一個客人。
當地啤酒叫龍山泉,庾瓔說是因為水質好,所以酒甜。我被引誘著喝了一口,可還是濃濃的苦味,庾瓔又說,那可能是我喝慣了吧,人嘛,總是會對記憶裡的東西添油加醋,就好像自拍要加濾鏡,怎麼看怎麼滿意,還會維護它。
我說,你不是說你記性不好?
庾瓔大笑,手指點點我,說我嘴毒。
“如果你物件來找你,你就跟他好好說,臺階該給就給,別賭氣,”庾瓔這樣叮囑我,“當然了,一切的前提是,你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我沒念多少書,不會講話,你心裡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