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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萬事興

我給自己要了一杯熱奶茶,梁棟媽卻只要了一杯熱水。

“血糖不行,大夫讓我控制了。”她說。

我疑惑,因為梁棟跟我講過,他爸媽剛體檢過,身體都很健康。

梁棟媽就笑:“去年秋天又去查了一次,不行,開始打胰島素了,我沒跟梁棟說。”

我便更加詫異了,這些日子我從沒見梁棟媽在飯前打針,一次都沒有。

“不想告訴他,我都去衛生間打。你們還小,在外面生活壓力又大,我和梁棟爸能自己解決的事就不想麻煩你們,誰上了年紀沒有個大病小病的?況且我快三十歲生的梁棟,年紀比你們同齡孩子的父母都大,正常,別擔心閨女,我能行。”

見我表情仍然僵著,梁棟媽臉上的苦笑再次出現,她終於肯承認:“小棟這孩子,粗心。”

其實在一起這些年,我對梁棟的評價一直都是“細心”,他沒有忘記過我的生日和我們的戀愛紀念日;會記得公司每一個領導的喜好和家庭狀況,也包括我的領導們;我們戀愛裡有我們共同制定並相互尊重的規則,他雖時有踩線但每每都會迅速反應並收斂;他知曉我習慣用的衛生巾品牌,並在每年大促時幫我囤貨;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是他送的,在我第一次出差回到上海時,他等在機場,把花塞給我,然後把我和花一起擁進懷裡......

以上種種,我認為都是梁棟細心的佐證,但我其實並未想過,他的媽媽,生他養他、這個世界上最瞭解他的人,對他的評價竟是——小棟這孩子,粗心。

是因為物件不同?

作為梁棟“細心”的受益者,我卻沒什麼被眷顧的竊喜,我只是好奇,人的特質,真的會因面對的物件不同而變幻嗎?

梁棟會在我領導生日的提前一週提醒我,讓我記得買禮物,不要太貴,也不要太寒酸。

但梁棟也會自動忽略掉家裡冰箱門角落裡,用毛巾包裹著的胰島素。

“我們鎮上有個算命的,小棟小時候,有段時間總生病,有人介紹讓我去給孩子看一看,算命的說,小棟是童子命,偷偷跑下凡,要運作一番,瞞住天上的神仙,這樣身體才會好,將來也會有出息,我覺得是騙人,但太著急了,也就信了。現在看起來,或許是真的?”

梁棟媽難掩臉上驕傲,提起梁棟這個兒子,她臉上的笑不再是眉毛下耷的苦笑,而是眼鼻眉都舒展開了。

“小棟上學的時候,從小學到高中,每個學期都能拿到獎狀,期末考試基本都是學年第一,從沒讓我操過心。每次開學典禮,我都悄悄躲在學校欄杆外面看,看他在升旗杆底下領獎,他都不知道。”梁棟媽媽陷入回憶,笑得更加開心,“學校裡的人都說,梁老師的兒子將來一定比梁老師更優秀,我說那是一定的呀,他一定要比他爸爸更厲害,什蒲太小,他要走遠一點。”

梁棟爸是個鎮上初中的語文老師,梁棟媽則是個家庭主婦,這樣的組合,在梁棟媽媽眼裡,能給孩子的託舉實在太少。

但她也實在沒有更多的辦法。

因為。

“梁棟爸至少還有個好工作,會教書,我什麼都不會,只能圍著這個家打轉轉,平庸一輩子。”

平庸,這個詞像是那把黃銅鑰匙,突然就遞到了我手裡,開啟了一些被我忽略掉的記憶。

我忽而想起,在我來到什蒲時,在車上,梁棟也曾和我說過他的媽媽。

這對母子的互相評價,其實都很“精準”。

“見了我媽你不要緊張,我媽人很好的,很善良,跟你一樣,內向,而且最怕為難別人,她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梁棟那時如此說著,還笑了,“我小時候每次開學典禮,我媽都偷偷趴在學校欄杆外面看,她不敢大大方方進來,還以為我不知道呢。”

我忘記自己當時在想什麼了,或許是在望著窗外的山石發呆,但梁棟的下一句讓我迅速回過神來。他說:“我媽有優點,但也有缺點,她這輩子,沒有自我,沒有愛好,也沒有擅長的東西,我和我爸就是她的全部了。”

“小喬,你可別學,你一定要有自己的生活,我可不希望你只圍著我們的家打轉。”

“你可千萬不要像我媽那樣,平庸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