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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萬事興

梁棟媽好像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我總是時不時想起小棟小時候,他粗心,容易驕傲,但他心好,也懂得體諒人,他爸埋怨我,他醒來了就跟他爸解釋,說媽媽騎車帶我來醫院,很累的,頭上都是汗,還摔了,你不能這麼說媽媽......”

梁棟媽將這口氣嘆完,又笑了起來。

“不論梁棟爸這輩子瞧不瞧得上我,但我養出了一個好兒子,明事理,心好,善良,我覺得我已經做到位了。就算在他眼裡我什麼事都幹不好,渾身上下沒一點拎得出手的地方,哪哪都比不上他,但我也盡力了。我覺得我對得起他。”

小孩子生病總是洶湧,否則醫院兒科病房也不會不分晝夜都擠滿了焦頭爛額的父母。

梁棟小時候體弱,這場肺炎導致他半個學期沒去上課,可即便這樣,期末考試,他還是頑強地拿了個年級第一。梁棟媽說,他在病房裡常常是左手掛點滴,右手拿著數學題,還能抽時間給隔壁床的小弟弟教教加減乘除。

後來,梁棟終於出院了,梁棟媽遵循老話,把家裡的窗簾床單全部拆下來洗了一遍,要去去病氣,然後去了一趟糧店,把活兒辭了。

人的精力終歸是有限,即便梁棟媽覺得自己三頭六臂,家裡家外都能張羅,卻也得承認,凡事都要有個輕重緩急。當下,照顧梁棟才是她的主線任務。

她決定找個能在家裡幹的活,既不耽誤做家務和照顧孩子,又能賺點外快。

鎮上有人幫她介紹了一個,繡十字繡。

先繡小幅的,小掛飾或是小枕頭,熟練了再繡大幅的,據說一副完美的清明上河圖十字繡裱起來能賣幾千塊。梁棟媽把這當成了目標,不過這目標的達成卻並不容易,因為收活兒的人總要挑毛病的,要麼說背面針腳亂,要麼說顏色染花了不好看,目的就是壓價,梁棟媽手巧,包包子巧,針線活更巧,她的十字繡無師自通,是鎮上這些接活的人裡賣價賣的最高的,她的作品哪怕翻到背面,都找不到一根淩亂的線頭。鎮上其他人還在繡車掛平安福的時候,梁棟媽已經交了一幅清明上河圖,開始繡萬馬奔騰了。

什蒲的冬天太冷了,春天來得又晚,幸好搬進了樓房,用上了暖氣,晚上在家裡只穿襯衣襯褲也不會覺得冷。

梁棟爸躺在床上,看著梁棟媽湊在燈前熨圖案,分股線,思量半晌終於開了口:“你每天這麼點燈熬油的,辛苦大半年才能交出去一副,還要被人壓價,我想著,倒不如我使使勁兒,要是明年能升個主任,工資就漲了,咱家日子會更好,你也不用這麼辛苦了。”

梁棟媽不懂學校裡的高低,也全然不知如今正在進行的系統改革,但她覺得梁棟爸說得對,他們都是為了這個家,想讓這個家更好。

燈火瑩瑩晃晃,她放下針線問梁棟爸,那怎麼才能升?

梁棟爸其實心裡也沒底,只是說,等機會。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校領導的兒子結婚,不知從哪裡聽說的梁老師的太太針線很厲害,便想著購一副萬福圖,掛在家裡。

從來不走旁門左道的人,一起心思便會露怯,做作又魯莽,梁棟爸一聽,頓感領導在點自己呢,於是急急忙忙讓梁棟媽繡了一副,兩口子思前想後,糾結了三天,最終在十字繡畫框後面塞了一萬塊錢。

一萬塊,這對當時的梁棟爸媽來說,是一筆鉅款,也是一份灼灼的願望,破釜沉舟的心。

第一天,領導沒反應。

梁棟爸覺得自己領會對了領導的心思,沾沾自喜。

第二天,還是沒反應。

梁棟爸開始心裡打鼓,莫不是領導大意了,沒發現那信封和那錢?

第三天,第四天,都沒反應。

第五天,學校任職名單下來了,沒有梁棟爸的名字。

當晚,梁棟爸收到了領導送來的一箱蘋果,據說是好品種的國光蘋果,又紅又甜,咬起來嘎嘣脆,是領導親戚家自己種的,送來給梁棟爸嘗嘗,也是感謝梁棟媽的那副十字繡,掛在家裡漂亮又大方,一家人都喜歡。

只是。

只是那錢呢?

梁棟爸只在客廳抽悶煙。

梁棟媽知道梁棟爸吃了癟,不太敢說話,只在廚房收拾那箱蘋果,一一擦幹淨了,擺到陰涼地方,等收拾到最後一層,紙箱角落裡赫然放著一個牛皮紙信封,仍舊是他們之前遞過去的那個,連個折印都不差,一萬塊,沒動,原原本本,正正好好。

梁棟爸把煙掐了,沖著這一萬塊發愣半天。

梁棟在屋裡讀英語課文,書聲琅琅,是大明和艾米去北京看長城的故事。

梁棟媽小心翼翼開口,要不你去問問呢?問問到底怎麼回事,差在哪了?

梁棟爸卻將眉毛一豎,眼睛一瞪:“不要拉倒!求人辦事就是這樣,上趕著不是買賣,真當我稀罕這個破主任?”